第22章(1 / 1)

才两天,又什么都没了。

他还是一个人,到哪儿都是一个人。

他曾经发誓要积极生活,要笑容明朗地与人交谈,不卑不亢地待人接物,画温暖的淡彩,写治愈的童话故事,让每一天都充满暖色调可是没有用,没有一点用。

一旦受到刺激,他还是会原形毕露,现出最丑陋的模样。

他心底的怪物从未死亡,它蛰伏在洞穴深处,偶有生人靠近,就发出可怕的巨大咆哮,吓退任何试图亲近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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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然不愿言弃,哭完之后,他翻出纸笔,大半夜的坐在落地窗前给贺先生写道歉信,说他还想照顾布布,以后一定会控制情绪。

青蓝的月光照在纸面上,满目寂寞的冷色调。

他写了一页又一页,打算等明晚与贺先生通电话的时候读给他听,写完以后又觉得肯定来不及了。他刚才骂得那么难听,就像一个最不讲理的泼妇,贺先生大概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听到了。

颂然心里难受,随手把信纸揉成一团,丢向了远处的墙角。

黑暗中,一只大毛团子飞身跃起,蹿下沙发,衔起那团废纸,竖着尾巴重新送回了颂然面前。

“喵。”

布兜兜甜甜地叫了一声,仰头求表扬。

颂然摸了摸它的长毛,又捏了捏薄如透明的耳尖,难过地说:“布兜兜,等租期到了,就连你也不属于我了……我多接几份稿子,给你买进口罐头,你跟我走吧,好不好?”

布兜兜歪头看他,碧蓝的眼睛里有一片清透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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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然没想到贺致远还愿意和他讲话。

第二天晚上,布布把手机捧来给他的时候,他正不声不响地窝在沙发上折星星,零零散散上百颗,花瓣一样落满脚边。

他看着屏幕上“爸爸”两个字,连手都不敢伸出去。

“哥哥,快接呀。”布布往前一递,催促道,“拔拔要跟你说话。”

颂然只好接过了手机,慢慢放到耳边,觉得它是一枚拉开了保险栓的手榴弹,随时可能爆炸,连听筒里轻微的白噪音都让他胆战心惊。

他不敢开口,一直忐忑地屏息等待着。片刻后,他听到贺致远说:“颂然,关于昨晚的事,我想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语气虽不亲和,却也没有过多责备。

一听到他的嗓音,颂然当场就撑不住了,鼻子一阵阵泛酸,抢先道:“贺先生,昨……昨晚是我态度不好,说话没过脑子,冒犯您了,我郑重向您道歉,九十度标准鞠躬的那种!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能不能……”

他诚心恳求:“能不能原谅我?”

但贺致远的回答是:“不能。”

“哦。”

期望落空,答案本在预料之中,颂然捂着手机,呆愣地点了点头:“那……我也不能带布布了吧?”

“不能。”

贺致远用简洁的两个字浇灭了他的希望:“颂然,我要和你谈的就是这件事。我联系了家政公司,明天他们会安排一个有经验的新阿姨来带布布。你放心,我亲自筛选过简历,新阿姨非常年轻,幼师出身,会讲童话故事,会包小馄饨,而且……很擅长情绪控制。”

听到他最后强调的那一点,颂然的心沉到了谷底。

“颂然,请你理解我。”贺致远的语气淡漠而疏离,“我相信昨晚只是一场意外,你的品性也没有任何瑕疵,但是,出于家长的责任感,我只能更换人选。”

颂然闻言,干涩地笑了笑:“没事,我、我理解的,我的确……不太适合带孩子。”

他捡起一颗纸星星,用牙齿咬住,极其悔恨地碾烂了它。

看吧,果然没你什么事了。

让你嘴贱,让你丢人。

纸星星被他咬成了一条长长的纸管,叼在口中来回晃荡。布兜兜凌空扑来,敏捷地一爪子捞走了。颂然心情沮丧,又抓起一颗塞进嘴里,用力嚼烂了它。

这下可好,不光孩子没的带,邻里关系也搞僵了,今后出门都得先扒猫眼,以防运气不好,在楼道里迎头撞上贺先生,平白讨人嫌。

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样的傻逼呢?

难怪没人要啊。

颂然左脚大拇指在沙发上划出一个“S”,右脚大拇指在沙发上划出一个“B”,盯着那俩字母看了一会儿,双脚不安地搓了搓,又往沙发角落里嵌进去了一点儿。

他装了半天蘑菇,那头还在无声地静默着,没有挂断。

快挂啊!

血条太薄,要扛不住了。

颂然咽了咽口水,结巴道:“呃,贺先生,我真的、真的特别对不起您。我这个人吧,偶尔脑子不太正常,您要是还没消气,要不……您骂回来吧?我保证虚心接受教诲,一个字也不回嘴!”

对面似乎淡淡地叹了口气,却依旧没作声。

颂然等不到回应,于是头埋得更低了,冰凉的额心抵在膝盖上,胸腔里酸涩得要命:“那……您要没别的事,我、我就不打扰了。贺先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连说三声“对不起”,匆匆摸到挂机键,逃命似的按了下去。

手机跌落在沙发上。

他用双臂抱住自己的膝盖,陷入了冗长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