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嬷嬷只觉越来越看不懂自家主子,连连叹气,道:“老奴相信小姐的心性,小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老奴不该絮絮叨叨,给您添堵。”

“嬷嬷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知道您都是为我好,感激还来不及呢。”江宝嫦像孩子似的牵住她的衣袖晃了晃,“接下来,嬷嬷就等着看好戏吧。”

崔行舟做梦也想不到,江宝嫦会带着丫鬟们主动踏足他的书房。

“行舟哥哥,舅母说你书房的窗纱不透气,须得换一换,赶巧我有空,便过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江宝嫦在房中张望一圈,笑吟吟地看向崔行舟,“没有打扰你读书吧?”

崔行舟呆望着江宝嫦的玉脸,半晌方回过神,心里欢喜得了不得,又是命小厮上茶,又是请她落座,道:“不打扰!不打扰!我这里除了窗纱,什么都不缺,辛苦宝嫦妹妹跑这一趟。”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匹蝉翼纱,拿过来给大少爷换上。”江宝嫦吩咐过云苓,没有入座,而是拿起崔行舟桌案上的木雕娃娃,微蹙娥眉,“行舟哥哥如今都多大了,怎么还在玩小孩子的玩具?”

崔行舟脸一红,讷讷地解释道:“原是做给阿筠妹妹,让她打发时间的,她这阵子……这阵子都不肯出门,我一直没找到机会送给她。”

“竟是行舟哥哥自己做的?这得花费多少时间?”江宝嫦的眉头皱得更紧,“舅母还说你在刻苦攻读,难道都是骗我的吗?”来11037968\2.1,~追更本小\說,找文机器人秒出文件

“不不不!”崔行舟大惊失色,连忙拿起倒扣在桌上的《春秋》,“书自然是要读的,我一日也不敢懈怠,偶尔读得累了,才拿起木头雕磨几下,妹妹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做了。”

江宝嫦神色微缓:“那就好。”

她示意小厮把崔行舟做木雕的工具全都收起来,闲话家常一般问道:“行舟哥哥今年是不是要参加秋闱?听说你饱读诗书,才学过人,考个举人应该如同探囊取物吧?”

崔行舟想不到江宝嫦平日里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如同月中仙娥一般,一开口却如此俗不可耐,又不敢驳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一定尽力而为,不教父母和妹妹失望。”

“中个举人也不算什么。”江宝嫦定定地看着崔行舟,眼底充满期许,“再过一两年,最多四五年,行舟哥哥肯定会考中状元,光耀门楣,你说对吧?”

这下子,崔行舟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边擦汗,一边点头。

江宝嫦走到书格前,看到上面摆着的多是风月话本、无稽野史,像是撞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连声叫小厮上前收书:“以后再敢给大少爷买这些见不得人的淫书,耽误他的课业,我立时回禀舅母,把你们发卖出去!”

那几个小厮知道她在何氏跟前极为得脸,说不得就是未来的少夫人,点头如捣蒜:“表小姐息怒,表小姐息怒,奴才们再也不敢了!奴才们这就把书搬到院子里,烧个干干净净!”

“你……你们……”崔行舟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自己好不容易淘换来的近百本书装进筐里,急得扑上去阻拦,“妹妹……妹妹手下留情啊!这些书都是我花银子买来的,烧了多可惜啊!锁到库房里不行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看了!”

“既然再也不看,留着做什么?”江宝嫦粉面含怒,美目生威,示意小厮们把书倒在书房门口的空地上,“行舟哥哥要是觉得我多管闲事,只需说一句话,我立时离去,从此再也不踏入你书房半步!要是还知道好歹,明白我全是为了让你上进,愿意改过自新,便亲手烧了它们!”

她的话音未落,长得最机灵的那个小厮就点好火把,送到崔行舟面前。

崔行舟怎么也没料到江宝嫦说翻脸就翻脸,还满口盼他奋进的大道理,一时被她的气势镇住,敢怒不敢言。

他心中暗暗叫苦

这还没谈婚论嫁,她就闯进书房理直气壮地烧他的书,以后真的娶进门,他还有活路吗?

第二十七回 优柔寡断吃闭门羹汤,心血来潮做梁上君子

第二十七回 优柔寡断吃闭门羹汤,心血来潮做梁上君子

在江宝嫦、丫鬟和小厮的注视下,崔行舟颤抖着手点燃书本,将自己的心爱之物烧成灰烬。

江宝嫦见好就收,连连点头:“我就知道行舟哥哥是个明白人,你在这里好好温书,我改日再来探你。”

崔行舟满腹委屈无处倾诉,从灰烬中捡起几张残页,抓着那个神似孟筠的木雕娃娃,跌跌撞撞地跑到孟夫人的院子外头,使出浑身力气拍门。

他拍得双手发麻,只等来个面生的小丫鬟。

那丫鬟道:“给大少爷请安,我家小姐说了,她与您有缘无分,还是不见的好。更何况,宝嫦姑娘眼里容不得沙子,要是知道您来了这里,发作起来,我们也担待不起。”

崔行舟满脸错愕,恼道:“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害怕宝嫦妹妹?到底她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快给我让开!”

他边说边往里闯,口中叫道:“阿筠妹妹!阿筠妹妹!是我!你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玩意儿!”

那丫鬟急得“噗通”跪在地上,拦道:“大少爷,您若是心里有气,只管去找宝嫦姑娘理论,把我们小姐扯进来做什么?实话与您说吧,宝嫦姑娘正让管事在外头寻院子,再过一两个月,夫人就带着小姐搬离此处,我们都跟着走!”

崔行舟如遭雷击,面孔变得煞白,眼神木呆呆的,嘴唇一个劲儿地哆嗦。

“怎么……怎么会这么快?”他握紧手里的娃娃,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不不,你肯定在骗我……宝嫦妹妹再善妒,也不该如此心急,我们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怎见得我一定会娶她?再说……再说,母亲也不是这么狠心的人……”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小丫鬟起身退回院子里,趁他发呆,关紧院门,“少爷别再嚷了,快回去读书吧。”

崔行舟魂不守舍地走到湖边,望着水里自由自在的锦鲤,想起的全是孟筠的好。

孟筠从不逼他上进,总是用倾慕的目光仰望着他。

无论他说多么可笑的话,做多么荒唐的事,她都愿意陪着他一起玩,一起闹。

那么快乐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把娃娃贴在心口,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明明悔恨交加,由于性子懦弱,又不敢找何氏央求,只能积在心里。

江宝嫦在书房烧书的事,很快传到了崔乐山和何氏的耳朵里。

崔乐山早就恨大儿子不争气,不如二儿子懂事能干,闻言立刻拍手称快:“好!好!好!宝嫦做得好!舟儿性子懒散,不思进取,就该找个厉害的姑娘管着!”

他极难得地夸奖何氏:“你这回的主意出得不错,倘若能把宝嫦娶进家里,不止是舟儿的福气,更是你我二人的福气。”

何氏虽然心疼儿子,念及江宝嫦那五十箱嫁妆,也就把些微不快抛到脑后,附和道:“老爷说的是,妾身也是这么想的。”

如是过了半个月,江宝嫦三不五时造访崔行舟的书房,苦口婆心地敦促他上进,动辄长篇大论,讲一些为人处世的大道理,崔行舟不胜其烦,有口难言。

江宝嫦明白想要讨人喜欢不容易,惹人生厌却很简单。

“行舟哥哥,你在听我说话吗?”江宝嫦皱眉看着神游天外的崔行舟,满脸不悦之色,“听账房先生说,你昨天从公中支了十两银子,看门的小厮说,你午时出去,临近宵禁才回来,你到底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

崔行舟忍无可忍,小声回嘴:“不过是和几个朋友吃了顿饭,喝了两杯酒,妹妹连这个也要管吗?”

“我是担心你被不三不四的朋友带坏,眠花宿柳,玩物丧志,令舅舅和舅母蒙羞。”江宝嫦的神情更加难看,“行舟哥哥觉得我没资格管,我便不管,告辞了。”

崔行舟不敢惹江宝嫦,连忙追上去拦住她,又是告饶又是发誓:“我知道妹妹是为我好,是我不识好歹。妹妹别恼,我以后无论去哪儿,都使人提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