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她对云苓使了个眼色。
云苓经常往正房跑,跟何氏身边的几个丫鬟私交都不错,得了江宝嫦的授意,连忙扶起春燕,劝道:“我们小姐最是和气,不会难为你的,快把眼泪收一收。”
她将春燕带进耳房,直言不讳道:“春燕,依着我的意思,莫说你和瑞明还没成亲,便是有了夫妻之名,他做下这样的混账事,也该速速和离。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巴巴儿地嫁个贼,还为了救他出来,跑到我们小姐面前哭哭啼啼,到底图什么?”
孟筠正竖着耳朵偷听,闻言瞪圆了眼睛,呆呆地看向江宝嫦,既觉云苓的话惊世骇俗,仔细想想,又挑不出毛病。
江宝嫦对她眨眨眼睛,小声道:“话糙理不糙,云苓也是为她好。”
春燕果然听了进去,哭声渐低,诉苦道:“我原也不想来的,又怕旁人觉得我无情无义,再说,宋妈妈那边也逼得紧……论起来,婚事是夫人定的,我和瑞明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确实没有必须嫁他的道理……”
“我记得你不是家生子,进府的时候也没签卖身契,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回家另寻姻缘。”云苓给她出了个主意,“我替你跟小姐求求情,让她赏你一份嫁妆。”
春燕从耳房出来的时候,对瑞明的事闭口不提,得了江宝嫦给的二十两银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当夜,宋妈妈并未露面。
第二日,宋妈妈跪在何氏门外,老泪横流,声嘶力竭地求她看在自己多年服侍的份上,饶了儿子一回。
何氏本想插手,念及她答应过江宝嫦的条件,又有些犹豫。
这当口,崔行策同样来到何氏门外,言辞恳切地感激母亲的体恤和疼爱,把她说成天上有地上无的慈母,倒教她有苦说不出。
白芷又把所有的钥匙和对牌送了来,脆生生地道:“舅夫人,我们家小姐说了,她寄人篱下,不敢管崔家的事,这管家之权还是还给宋妈妈的好,我们这就收拾行李,从府里搬出去。”
何氏对莲心抱怨道:“宝嫦管家管得确实好,可她的性子也太厉害了些,日后成了亲,舟儿怎么压得住她?”
她哪里知道,这是江宝嫦有意为之,目的就是教她知难而退。
末了,何氏不得不狠下心,由着江宝嫦把瑞明扭送官府,秉公办理。
瑞明挨了五十大板,又丢了亲事,东拼西凑地把丢失的物件折算成银两还清,虽然免去牢狱之灾,却再也不能在府里伺候。
宋妈妈颜面无存,称病到何氏的庄子上休养去了。
经过这两回波折,柳嫂子失去实权,宋妈妈离了崔府,余下的奴仆们无不战战兢兢,小心伺候,绝不敢违背江宝嫦的命令,连带着崔行策和孟筠母女的处境也好了许多。
夜里,郑嬷嬷一边帮江宝嫦制香,一边叹气:“关于瑞明偷盗的事,小姐明明有更缓和的法子应对,为什么非要采取这么强硬的手段?”
这些日子,她眼看着江宝嫦一意孤行,剑走偏锋,堪称日夜悬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江宝嫦笑道:“宋妈妈积威已久,不借着这个机会除掉这枚钉子,等阿筠妹妹嫁给崔行舟,有的是她吃苦的时候。”
郑嬷嬷眼底泛起柔光,道:“我家小姐就是心善,可您做的这些事,阿筠姑娘恐怕不能完全体会。”
“举手之劳罢了,难道还要她痛哭流涕地感谢我吗?”江宝嫦把磨得细细的香料混合在一起,以蜂蜜慢慢调和,唇角翘起,“我可受不了她的眼泪。”
郑嬷嬷犹豫再三,道:“小姐,老奴斗胆问一句,崔大少爷真的不妥吗?他虽然不是什么才子,胜在脾性随和,瞧着知冷知热,舅夫人似乎也有撮合你们的意思……”
“不妥。”江宝嫦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嬷嬷,舅母待我这般客气,有八成是看在那五十箱‘金子’的份上,可假的就是假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如果真的嫁给崔行舟,等他坐吃山空,到了不得不动用嫁妆的时候,我该如何应对?”
郑嬷嬷被她问住,沉默半晌,说起丧气话:“小姐总说要钓鱼,到现在老奴也没看到什么像样的大鱼,您心里真的有把握吗?”
江宝嫦胸有成竹地道:“当然,没准鱼儿已经咬钩,正在暗处窥伺着我们呢,嬷嬷再耐心等等。”
同一时间,陆恒听完金戈的禀报,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道:“她怎么总是不出门?”
他越听她的手段越喜欢,觉得她实在擅长管家,想必有许多法子对付尚氏的鬼蜮伎俩。
金戈嘀咕道:“人家管着崔侍郎府上一大摊子的事,既要抓贼,又要盘账,哪像您似的,一天到晚在外头闲逛?”
不过,也不怪陆恒着急。
尚氏的手伸得过长,正张罗着给他安排亲事,他实在是等不得了。
第十七回 为非作歹乱点鸳鸯,装疯卖傻不欢而散
第十七回 为非作歹乱点鸳鸯,装疯卖傻不欢而散
陆恒身份尴尬,有背景的人家稍一打听,便明白就里,自然不肯蹚浑水。
主动找上来的姻缘,十成十是烂桃花。
媒婆给陆恒说的第一位姑娘,是董翰林家的千金。
董小姐自幼体弱多病,拿药当饭吃,瘦得风一吹就倒,偏生眼高于顶,非要嫁一位学富五车、风流倜傥的状元郎。
她连着等了几年,状元郎不是相貌寻常的贫寒书生,就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生生把年龄拖到十八岁,身子又一日不如一日,只得降低要求,派媒婆四处说和。
尚氏一听董小姐体态羸弱,身有顽疾,立时有几分乐意若是董小姐嫁进门不久便香消玉殒,正好坐实了陆恒克妻的名头,如此便可名正言顺地打发他回庄子上,再无后顾之忧。
她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对媒婆诉苦道:“自古后母难当,我知道以恒儿的命格,并没有资格挑挑拣拣,能迎娶翰林大人的千金,已是上天垂怜。可他年轻气盛,平日里又不大尊重我这个继母,要是知道董小姐身子不好,只怕会觉得我居心叵测,故意害他……”
“哎呦,夫人真是个和善人儿!”媒婆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宽慰她,“夫人放心,老身明白分寸。这样吧,您安排大公子和董小姐见一面,老身给董小姐多抹几层粉,遮遮病气,再仔细打扮一番,大公子瞧见嫦娥似的美人儿,保管神魂颠倒,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媒婆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要哄陆恒上当。
等生米煮成熟饭,恰似那乌鸦落在黑猪上,谁也别嫌对方黑。
尚氏微微一笑,赏给媒婆不少银子,果然挑了个日丽风和的好日子,邀请董小姐上门做客。
陆恒被尚氏的丫鬟请过去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不妙,待到走进花厅,听到屏风后面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和低低的咳嗽声,更加如临大敌。
“儿子给母亲请安,不知母亲召儿子过来,所为何事?”陆恒恭恭敬敬地对着屏风行了一礼,留神打量四周,看见面生的丫鬟怀里抱着件厚厚的披风,又闻到淡淡的药味。
如今已是春夏之交,他只在中衣外面套一层单衣还觉得热,屏风后的女客却穿得这么厚,又一直咳嗽,显然身子不好。
“不为别的,我听说你常在自己的院子里舞刀弄棒,练得大汗淋漓,凑巧昨日从库房里翻出一把宝剑,特意留给你,你试试趁不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