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重要的是，商人重利却没多大野心，不会觊觎江山社稷，也不至于为祸天下。故，如此雨露均沾，稍微让商贾之女冒头，乃是父皇的帝王之道。总体衡量下来，于国于家于百姓，均利大于弊。”

“嗯！”盛乾帝满意地点点头：“你果真不愧是朕的儿子，能看透这些，朕心宽慰。”

话锋一转，盛乾帝又问：“那旭尧，你可知，你明明是朕的皇长子，又是朕最宠爱的儿子，且年长下面的弟妹许多岁，为何朕却久久不立你为太子吗？”

“知道！”这次龙旭尧答得异常干脆：“因为，父皇压根就不想立我为太子。”

“诶？”盛乾帝颇为吃惊：“为何？你为何这般认为？你战功赫赫年龄适中，又具备卓越的治国伟略，乃最合适的太子人选啊？”

“嘿！”龙旭尧却笑了：“母妃仙逝后，父皇又是立后又是封妃，忙得不可开交，且左一个儿子右一个儿子生了许多个儿子，每个都留在身边，唯独将儿臣留在秦州府，难道不是在竭尽所能地保护儿臣，想让儿臣活得更随心所欲，也活得更加长久些吗？”

盛乾帝脱口道：“此话怎讲？”

“父皇若是冷淡儿臣，只管将儿臣丢在秦州府便是，何必将兵权交给儿臣？”鸦翅般的长睫微垂，龙旭尧深吸一口气：“您曾经那样宠爱母妃，耗尽所有的手段保护母妃，但最终，母妃还是在皇宫这个大笼子里香消玉殒了。

可见，对于一只鸟儿来说，打造个金笼子给它住，并非最好的。而即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亦不是万能的，更不能随心所欲、我行我素。

这世上有那么多无可奈何，也有那么多情非得已。儿臣虽六岁离宫，整整十六年与父皇不得见，但，在秦州府却活得无比逍遥自在，这是皇室子女中何人能享受的待遇？”

……

第493章 无头煞：丽昭仪死亡之谜（1）

再扬起长睫时，龙旭尧眸中波光粼粼、辰星点点，看向盛乾帝的目光已充满温情和崇拜：“父皇心系儿臣，专门为儿臣选拔得力人才留在身边辅佐，便是贴身小厮，都是最好的，以至于让儿臣在胡作非为的同时，又不至于偏离正轨。

如今儿臣羽翼丰满，已长成一只能自由翱翔天空的雄鹰，倘若还不能理解父皇这份苦心，当真不配活在这世上了。您不过是不想让儿臣变成下一个苦不堪言的您，也不愿儿臣成为身不由己的母妃而已。

您已然为儿臣做了这么多，甚至害怕将来某个弟弟继位后欺负我，连虎贲军都交到儿臣手里了，这般厚重的父爱，这般委曲求全的辛苦，岂能说负了母妃？

父皇，您或许不是千古明帝，但在儿臣心目中，却是千百年来，最最好的父亲！”

“……”盛乾帝半张着嘴满脸吃惊地瞧着龙旭尧，许久，眼眶一红，终于滚下两行热泪来：“你竟然……你竟然……都明白……”

仰首看看花房屋顶，他将泪水强憋回去，然后，用手在龙旭尧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如此，朕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

“自古以来，上位者都以孤家寡人的姿态呈现，世人觉得他们是孤傲目空一切，唯有他们自己知道，孤独，只是他们最好的利器罢了。

因为，只有孤家寡人才没有弱点，只有孤家寡人，才可以最大程度避免被人加害，也能最大程度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而朕，既为一国之君，肩负的责任便不仅仅是保护自己和心爱之人，还当保全这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创造福祉。

可这世上总有些居心叵测之人，他们自以为是高估自己的能力，也小瞧了朕。他们总以为，自己能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上。旭尧，这样的人，你说父皇当除之以绝后患，还是该留下姑息养奸？”

龙旭尧怔了怔，心头猛地一凛：“父皇？您的意思是，丽昭仪她想……谋反？”

“她谋反？”盛乾帝嗤笑：“她不过是朕这后宫百花中的一支，生死皆捏在朕手里，岂能谋得了反？”

“那……”

“她自不会谋反，也不敢谋反，但，却轻易就能被人利用。这样的人，朕不除掉，难道还要放在枕边由着居心叵测之人来算计？”

见龙旭尧满脸狐疑，盛乾帝莞尔：“儿子，你可听说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

“自然听说过！”

“那你可知容德皇后的身世？”盛乾帝轻叹：“容德皇后乃先帝时期太尉的孙女，而太尉，在我盛乾王朝开创之前，与朕的父皇，也就是你祖父创乾帝一样，皆是前朝旧臣。

你祖父是个开明惜才之人，当年虽颠覆前朝，却不愿生灵涂炭，尤其是前朝以太尉为首的那帮旧臣，只要愿意招安的，创乾帝皆许以高官厚禄。甚至，不拘一格，拜太尉为帝师。

只可惜，再高的权位和财富，也难以磨灭一颗既愚忠又蠢蠢欲动的心。”

仿若醍醐灌顶，龙旭尧一下子全明白了。

果然，盛乾帝的表情越来越阴霾，眼神中却显出点点忧伤来：“那时，太尉府与我们亲近，容德皇后又生得讨喜，你祖母便时常接她来府里小住。朕乃嫡长子，自然与容德皇后熟络，倒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直至我们大婚，容德皇后也都没什么太大过错，除了善妒一些，对朕倒是一片痴心。

只可惜，没有国，何来家？前朝皇帝昏庸无能且重用宦官，致使许多刚烈不阿的文武百官深受其害，而其实施的暴政更是让老百姓民不聊生。你祖父忍无可忍终于揭竿而起，开创了我盛乾王朝。

说起来，你祖父荣登帝位，朕成了太子，容德皇后也变成了太子妃，这原本是好事，可那太尉乃是个死心眼儿的愚忠之人，他丝毫不顾及老百姓的疾苦，认定了你祖父乃乱臣贼子，竟与外邦勾结，企图颠覆我盛乾王朝。

若不是容德皇后每每求情，那时候，创乾帝大概已经将太尉府夷为平地了。”

“呵呵！”盛乾帝苦笑：“世人都道我皇家无情，可有谁知道，创乾帝和朕，给了太尉府多少次机会？又给了容德皇后多少宽容？

朕那般善待她，总以为容德皇后与太尉府其他人不同，以为她还是朕心目中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却不知，朕大婚多年始终无所出，皆是仰仗她的手笔。

若只是善妒倒罢了，可是旭尧，你有没有见过一名女子，连自己的孩儿都不放过？嗤！她哪里是怕其他女子夺走她的宠爱？分明是怕朕有了子嗣，创乾帝百年之后朕继承皇位，将我盛乾王朝发扬光大啊！

她祖父早早看出创乾帝有取代昏君之心倒罢了，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却助纣为虐，如此心机深重还心肠歹毒，朕倒是还要怎么瞎，才能继续与她琴瑟和谐？”

……

第494章 无头煞：丽昭仪死亡之谜（2）

龙旭尧做梦也未想过盛乾帝和容德皇后之间还存在着这样的隐情，他突然心疼起盛乾帝来。眼前这个被他称作父皇的男人，这个在他眼睛里，集慈父与烂人与一身的男人，并非骨子里就喜欢朝三暮四、移情别恋，而是，对容德皇后彻底失望了，所以才会背叛誓言与初衷，在遇到母妃后，将全部真情都转移到了母妃身上吗？

他的一生，居然如此悲苦又悲情。这一刻，龙旭尧才真正体会到，盛乾帝对他的爱多么伟大。

他的父皇，有着雄才伟略，亦有深不可测的野心，他渴望他最心爱的儿子继承他的皇图霸业，但同时，他又有着最感性的一面，他希望他的儿子幸福快乐，只是幸福……快乐。

仿佛不愿让儿子看见他如此善感颓废的模样，盛乾帝悄悄侧转身体，声音里带着一抹不自然：“到朕登基为帝时，朕其实已经对容德皇后失望了，但，朕还是不忍心对她下手，故而，朕一边与她维持着表面恩爱，一边在后宫雨露均沾，另一边，开始钳制打压太尉府，提醒他们收敛。

太尉府倒是真的老实了一段日子，也正是那时候，你母妃入的宫。”

许是想到了曾经的元贵妃，盛乾帝微笑起来，整张脸都显露出极为罕见的柔和：“朕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你母妃正在挨打。当时我见她抱着一名小宫女被个老嬷嬷打得上蹿下跳，以为她也是个小宫女，后来才知，她居然是朕的婕妤。

堂堂一名婕妤，即便未得圣眷，她也是朕的女人，宫里的嬷嬷竟敢打她？而她，为了保护那个不小心打碎了瓷器的小宫女紫云，不解释也不耍威风，竟然就那么傻乎乎地任由嬷嬷打她。

多福那时候告诉朕，说这元婕妤生性胆小、不堪大任，可朕却觉得，她是那样勇敢，那样忠厚又善良，便是那一次偶遇，朕就将她永远记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