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表哥好生感叹燕子夫妇的凛然大义,而我,也唏嘘不已。不过,我们都将此事当做故事来对待,未曾仔细琢磨。
直到今日狱卒大哥突然提到子规鸟,我才意识到,那只跟燕子们打架的子规鸟非常重要,因为,它很有可能才是诱发李文修发病的真正罪魁祸首!”
林墨这番话说得直白,便是三岁小儿,都能听懂。
当初李文修虽梦游之症频发,但也只是深夜去小树林勒死黑猫,并未显露出任何打算杀人的预兆。故而,他杀人的行为,乃是有人刻意教唆。而这个教唆者掌控李文修的工具,便是子规鸟,是子规鸟的夜啼声,绷断了李文修理智的线。
换言之,那晚李文修和平时一样在古松木小院中就寝,睡到子时左右,窗格子上突然飞落一只子规鸟。这只子规鸟哀泣的夜啼声像一道道催命符,一下子就把李文修唤醒了。只可惜醒来的李文修只是表象的清醒,他的大脑和思维依然深陷于梦游之中。于是,在子规鸟的不断提示下,李文修回到西柳村潜入自己家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妻儿和老父当做黑猫勒死放入水缸,继而跑去土地庙睡觉。
这便是李文修第二日被老杨头的两个孙子摇醒,听说了自己阖家被人杀害的消息后,会悲痛欲绝到心如死灰、撞缸自戕的根本原因。
如此匪夷所思的结论除了龙旭尧外,李元杰和狱卒皆是第一次听说,二人不由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阵,李元杰才问:“那墨姑娘?老财主家小树林失火当晚,李文修的梦游之症再次发作勒死老仵作,可也是有子规鸟在屋外夜啼,给了他杀人的暗示?”
“应该是!”林墨眸中渐显悲痛:“只可惜,那晚负责保护李文修的兄弟们都中毒了,狗蛋又磕破了头昏迷不醒,没有人能告诉我们,李文修袭击老仵作的那一刻,屋外究竟有没有出现过夜啼的子规鸟。”
这话题实在沉重,龙旭尧、李元杰和狱卒面上皆流露出伤感,看向马宣的目光也愈发遗憾悲痛。
狱卒是唯一的局外人,他乃第一次这般详细地听林墨分析案情,心中好不佩服。
许是将案情捋出了大概,亦或者是听得太过入迷心里有些痒痒的不甘,故,他小心打量一下面前三人,问:“墨姑娘?您的意思是说,马宣沉睡不醒,乃是因为那晚子规鸟啼叫引发的吗?”
“大约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林墨不解:“我刚才说了那么多,狱卒大哥都没听懂吗?”
“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狱卒抠抠脑袋:“我是说……是说……就是为什么凶手能利用子规鸟诱发李文修的梦游之症?”
林墨没料到狱卒会问出这样有深度的问题,凝眉仔细想了片刻,她坦言道:“这一点我实在不清楚,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凶手了解李文修,他知道李文修有隐疾,更清楚子规鸟啼对于李文修意味着什么?”
“伤害!”李元杰兴冲冲接口:“是不是李文修曾经被子规鸟伤害过?就像黑猫一样,子规鸟早已成为李文修摆脱不掉的阴影,所以才会被凶手成功利用?”
“嗯!”林墨点点头:“这种说法有点道理,因为伤害是……”
“不一定非要是伤害。”龙旭尧突然开口打断林墨:“训练,也能达到这个目的!”
“训练?”林墨的目光唰地落在龙旭尧身上:“此话怎讲?”
“墨儿乃医者,应该最明白其间道理。想让一个健康的正常人恐惧某种东西到几乎被吓死的程度并不容易,但对于有隐疾的人来说,就十分简单。比如,用老鼠去吓唬患有严重心疾,天生惧怕老鼠的人,会引发心疾,导致对方死亡。
李文修也是一样的,在他潜意识里,认定了阿虎的背叛,所以他极度讨厌黑猫。这种情况下,‘杜鹃杀手’只要寻找一个契合点,就能轻而易举将李文修对黑猫的厌恶和恐惧,转移到子规鸟身上去。
而‘杜鹃杀手’通兽语、擅种植,他都能驯化吸血蝙蝠,驯化区区几只子规鸟有什么难?
一旦有了子规鸟这个帮凶,再去进一步驯化甚至控制李文修,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
第431章 无头煞:子规鸟对于马宣有不寻常的意义
林墨微微一怔,继而脱口道:“‘杜鹃杀手’干吗要转移李文修的厌恶和恐惧?难道直接利用黑猫不好吗?王爷很清楚,在一桩凶杀案中遗留的线索越多,暴露的危险也会越多。‘杜鹃杀手’虽然嚣张,但他心思缜密滴水不漏,他完全没必要画蛇添足地利用子规鸟来完成杀戮……”
“对!”打断林墨的话,龙旭尧寸步不让:“在一桩凶杀案中确实没必要这样做,但若是在一系列连环凶案中呢?
墨儿你曾说过,一名连环杀手,他早已习惯了某种作案手法和作案工具,轻易不会弃之选用其他。而‘杜鹃杀手’需要的乃是白色杜鹃花和子规鸟,黑猫显然不符合他的要求与作案习惯,那么,他为何不可以将黑猫转化成子规鸟,从而实施自己完美的杀戮计划呢?”
“……”林墨一噎,彻底哑口无言。
不得不承认,龙旭尧的话非常有道理。
因为,子规鸟与寓意和白色杜鹃花实在太雷同,而在王强诈死的当日,林墨曾亲眼目睹过悬崖下那些马儿尸体上残留的吸血蝙蝠。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对于一个能驯化吸血蝙蝠的凶手来说,驯化子规鸟,再用子规鸟去驯化有隐疾的李文修,当真不是难事儿。
显然,林墨的无语代表着默认,狱卒看看她,再看看龙旭尧,满脸焦急,最后实在没忍住,硬着头皮道:“王爷,小的觉得您的说法有点问题。当然,我并非质疑李文修一案,而是……而是专指马宣的情况。
想白公子和墨姑娘的医术已是天下罕有,他二人皆瞧过的,马宣的死亡属于突发性颅内出血。正是基于此,白公子和墨姑娘才推测马宣患有隐疾。
但事实上,马宣到底有没有隐疾我们谁也不知道,便是白公子和墨姑娘也瞧不出来不是?
那么,为什么您非要觉得马宣有隐疾呢?万一马宣很健康,根本没有任何毛病,那他听见子规鸟啼也像李文修一样发病,是不是显得很可疑?”
龙旭尧身子一僵,登时愣住。
狱卒说得没错,他们眼下的推论都建立在马宣也有隐疾的基础上。但如果马宣没有隐疾,那他的颅内出血就不是无缘无故,而是人为。
人为很好解释,就是“杜鹃杀手”作祟。
可问题是马宣发病时被关押在大理寺地牢内,“杜鹃杀手”就算再有本事,也难以接触到马宣。如此反向求证,没有隐疾的马宣,在“杜鹃杀手”的势力范围之外,为何也会听见子规夜啼后突然发病?
这中间,他们究竟遗漏了什么?
狱卒的话也让林墨有些发怔,她将视线投向马宣,在青年削瘦的面颊上停留了很久,才迟疑道:“或许,是我和表哥瞧错了。毕竟,这世上还有许许多多我们不知道的疑难杂症。而我们也不是万能……”
“那若是你们没有瞧错呢?”狱卒打断她。
“若我们没有瞧错,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扭头看一眼龙旭尧,林墨低声道:“这种可能,可以用王爷方才的举例来说明。
没有隐疾并不代表没有隐患。正常的健康人在特殊情况或者极度刺激下都会血脉喷张,‘杜鹃杀手’若提前给马宣服下了某种我和表哥都查不出来的药物,完全可以让马宣在血脉喷张之时身体承受不住,导致颅内突然大量出血,从而形成昏迷。”
“我天!”李元杰和狱卒同时惊呼:“这得是多精湛的医术,才能将药物剂量掌握得如此分毫不差,又该是多缜密的思维,才能将马宣血脉喷张的时间控制得如此精准?墨姑娘,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人吗?”
“我不知道!”林墨的眼眸有些黯然:“学无止境,我表哥和舅舅虽是罕见的神医,但,谁也不敢说,这世上,再也没有隐世的高人了。兴许,‘杜鹃杀手’便是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葩。”
这话多少有点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味道,在案情陷入僵局时,当真百害而无一利。龙旭尧生怕林墨和李元杰受到打击,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墨儿,你是说,‘杜鹃杀手’给马宣的极度刺激,是子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