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鬼手仵作”的盛名并不是空穴来风，亦不是白懿轩绝美的容颜和非凡气质，而是来源于白懿轩隐忍内敛的稳重，以及泰山压顶依旧镇定自若的从容和全盘掌控能力。

然，自昨日来到盛京，整整两天内，白懿轩却跟着林墨马不停蹄到处乱跑，非但没有劝说过林墨的毛躁，还见缝插针地在“四大天王”遇害案之余抽空去探视马宣和顾立福。眼下，更是不管不顾地要去所有遇难学子府邸走访一遭。

想这盛京那么大，就算遇难学子都住在繁华地段，一家一家跑下来，只怕也得跑到天亮去。他二人倒罢了，可这深更半夜上门去走访受害人亲属，但凡是个人，都会产生抵触心理，他们又能走访出什么结果来？

固然，此番林墨请白懿轩来为的就是协助侦查马宣杀人案，林墨亦明白在案发后越短时间内调查越容易破案。问题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却有可能适得其反弄巧成拙。白懿轩算是她林墨的授业恩师，如此浅显的道理岂会不懂？

林墨横看竖看，都觉得白懿轩此番前来，像是在赶时间。

这让林墨难受极了，就算清清楚楚知道白懿轩的连轴转乃是巧合，是顺应着她和龙旭尧的需求，林墨内心，依然浮升起一股难以化解的隐忧。就好像，白懿轩已经被凶手盯上了，而他自己也无比清楚，所以，急于在有限的时间内，将所有事情彻底替她解决干净似的。

只要一想到白懿轩有可能成为她林墨破获这一系列连环凶案的垫脚石，林墨便如芒在背。百般衡量挣扎，她终于硬着头皮开口：“表哥？好好休息两日，你……便回秦州府去吧？”

“好！”白懿轩淡淡应声，答应得极为自然。

林墨猛地一愣，大眼睛已不受控制地迅速溢满泪水。

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想过白懿轩听她这般说会伤心，会难过，会愤怒，会失望，会对她心存芥蒂，会以为她想与龙旭尧亲近故意疏远他等等。唯一没想到的，便是白懿轩眼下的淡定从容……

第416章 无头煞：我会永远宠着你依着你护着你

没错，林墨后悔了，在白懿轩打开丽昭仪那个红布小包，看清楚里面的白色杜鹃花花骨朵时，林墨就后悔了。既然早已做出选择，既然选择了放手，为何还要再拖白懿轩下水？倘若她不向白懿轩求助，倘若白懿轩依旧做着秦州府那个闲适自由、耀眼夺目的布衣仵作，哪里会深陷这样的危险处境？她无缘无故又去招惹白懿轩做甚？

林墨很清楚，对于一名极度痴迷于验尸破案的仵作来说，中途被勒令退出，不但相当于硬生生斩断他的翅膀，更是一种羞辱。但，就是方才上马车时，她还在暗暗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与生命受到威胁相比较，这点羞辱微不足道。她是在亡羊补牢，就算白懿轩怪她怨她，她也要未雨绸缪，用尽全力保护好白懿轩。

她以为这样的理由足够充分，以为这就是义正言辞、以大局为重的高尚，直到真正面对白懿轩的平静和淡然，她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出尔反尔、卸磨杀驴的小人罢了。她只是仗着白懿轩对她的宠溺和信任，无耻地对白懿轩召之即来呼之即去，她在肆意挥霍白懿轩对她的纵容，在肆意糟蹋白懿轩对她的爱。

为什么？倘若白懿轩揍她一顿，狠狠骂她几句，她也许不会这般憋屈，不会如此难过。可他为什么不发火、不生气，连一句怪她的话都不说？

胸口堵得几乎无法呼吸，林墨咬着牙又重复一遍：“我是说，你这两日先好好休息，待过两日把身体将养好，再回……”

“我明白！”白懿轩轻轻打断她。

大约是怕林墨再劝，他用月华般温柔似水的眼神锁定住她的眸，一字一顿道：“墨儿，我的身体很好，无需你挂心。当然，若是不便，我明早就可以走。”

“不是！”林墨脱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也没想要赶你走。我只是……”

“我懂！”再次打断她，白懿轩抬起一只手，极缓慢、极轻柔地在林墨发顶揉了揉，“倘若我想忤逆你、想让你不开心，当初就不会放你任性地离开。别担心，白家不会有事，我，更不会有事。你想什么只管去做，无需回头，表哥永远都是你的表哥，永远，都会在你身后给予你、支持你。”

这话等同于明明白白告诉林墨，你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想怎么高飞就怎么高飞，别怕，我会永远宠着你、依着你、护着你，哪怕，你不要我。

饶是林墨冷情冷性惯了，此时此刻，也不由潸然泪下。

见她嘴唇颤抖，大眼睛里的愧疚懊悔呼之欲出，白懿轩忙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向窗外：“墨儿？你说待会儿咱们能不能进江府？”

心知这是白懿轩在为她保留最后尊严故意转移话题，林墨仰起头将眼泪硬生生憋回去：“不能！”

“为何？”白懿轩唇角微弯，扬起一抹细腻了然的弧度：“咱们坐的可是定北王府的马车，且你身上，还带着定北王府的腰牌。”

提到腰牌，林墨下意识伸手将腰牌抓握在掌心，“腰牌这东西吓唬吓唬普通老百姓尚可，但想借此狐假虎威唬住江府这样奸诈圆滑的商贾富户，是不可能的。而就冲江家以前对江汉成的态度，咱们这一去，注定要吃闭门羹。”

见白懿轩只似笑非笑望着她，并不接话，林墨轻叹：“就拿之前咱们去顾府来说，便是王少卿陪同，顾府照样不给面子。可见，盛京的商贾豪门并不畏惧衙门，至少不畏惧以礼相待的衙门。所以，除非咱们去大理寺借兵，或回王府召集几名王爷的贴身侍卫动真格的，否则别说江家，即便其他受害的五名学子府上，咱俩都进不去。”

“那你为何不阻止我？”白懿轩再问。

“原本是要阻止的，但想想我的法子实在麻烦。最主要的是这般来回折腾，大约得拖到明日去。呵！明日？”林墨唇角露出一抹讥讽：“谁知道明日江家和那五名学子府邸，还有没有人啊？”

这话端得莫名其妙，直叫人浮想联翩，白懿轩却意味深长地笑了：“是啊！所以我才要今夜造访，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

第417章 无头煞：便于偷窥的特殊地理格局

林墨原本想着抵达江府后直接亮出定北王府的腰牌，受不受阻都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再说。不料，白懿轩根本没让车夫将马车赶至江府大门口，而是绕了个圈，来到距离江府后门不足十丈的一个巷口，停了下来。

这位置选得极其刁钻，虽是巷口，前面却种了一排垂柳，初夏时节垂柳十分茂盛，那层层叠叠几乎要倒垂拖地的枝丫和浓密柳叶，俨然形成了一堵天然屏障，别说夜幕降临，即便大白天，也能将巷口和马车隐藏得严严实实。可偏偏藏在巷口的人透过垂柳枝叶，便能一清二楚瞧见江府后门的所有动静。

林墨掀开车帘一角扫了两眼静悄悄的江府后门，又将极为惊诧的目光落在白懿轩脸上：“表哥？你是如何知道江府后门附近还有这样一处最佳监视位置的？难不成，你以前来过这里？”

“怎么可能？”白懿轩挑挑眉：“你又不是不知，盛京我统共只来过两次，且两次都是为了给积善堂购置药材。江家乃是粮商，与我们积善堂风马牛不相及，我跑到这里来做甚？”

“那你怎会将江府周围地形了如指掌的？”

“呵！什么了如指掌？”白懿轩摇头轻笑：“我不过是昨晚回定北王府沐浴更衣时，与张贵闲聊了几句而已。”

“闲聊？”林墨愈发惊奇：“张贵都跟你说什么了？”

“就是说了下盛京的地形，以及马宣案所有相关学子们的府邸所在位置。当然，这些府邸周围有没有小巷子或者有没有人工湖泊、树林等，都是我主动询问出来的。”

“诶？”林墨彻底懵圈了：“你问这些地理格局做甚？马宣案已告破了呀！虽说幕后元凶尚未落网，但这些受害人府邸大约都不会再死人了。”

“不会再死人了吗？”白懿轩不置可否：“倘若真的不会再死人了，钱四海和丽昭仪的离世，又算什么？”

见林墨愣住，白懿轩轻叹：“我只是想，上位者都多疑，且帝心难测，盛京的商贾豪门势必都在皇上掌控之中。那么，他们的府邸内外，总该有几处便于藏身偷窥之处才算正常。

果然，你我今日无论是去顾家还是去钱府，我都在正门口发现了这种特殊的地理格局。连正门都这般，后门又岂能逃得过？

不过，但愿是我多心了，咱们且耐心等上片刻，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林墨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在她仍纠结于丽昭仪的死亡时，白懿轩竟已想得这般长远了。

谁都知道，盛京商贾豪门乃盛乾帝的钱袋子，以盛乾帝的多疑敏感和两面三刀，他岂会不密切关注自家钱袋子？别说商贾豪门的府邸内，便是外面的街道小巷，怕也早在盛乾帝的授意下，悄无声息做了许多改变。

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皆损，钱府、顾家和江家，一共掌控着盛乾王朝近三成经济命脉，他们不光是皇帝老儿眼睛里的肥肉，更是其他商贾同行标榜效仿的对象。因此，在盛乾帝的爪牙利用这些隐匿点监视各个商贾豪门的同时，商贾豪门也会利用个别易暴露的藏匿点，偷偷监视别的同行府邸，尤其是钱府、顾府和江府这样的大户。

翰林宫学学子遇害连环案虽未在坊间传开，但所有被牵扯的商贾豪门心里都清楚，这种事情一旦处理不当，便会导致望族大厦百年基业瞬间坍塌。顾家大爷如此抵触去大理寺牢狱探视顾立福，正是忌惮这个。而其他遇害学子的府邸至今悄无声息，顾虑也大同小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