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墨大吃一惊:“丽昭仪娘娘现下就在你们府里?”
“对!”小厮点头,声音哽咽:“家主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定北王和您能再来。眼下公子来了,家主指不定多高兴呢!”
“出了这么大事,你们家主为何不派人去定北王府给我们传信呢?”林墨急急问。
“怎么没派人去传信?昨日大清早,家主便命人去了趟定北王府,只可惜王爷和白公子您都不在。家主不敢声张,本打算晚点再去,不曾想,口信还未送去,丽昭仪便被人抬了回来。
昨夜我们家主请来盛京最好的医者为丽昭仪看病,一宿未眠,今早眼睛都熬抠了,却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又亲手提书一封,专门派了亲信再去定北王府。可送信之人回来说,还是没有见到您和定北王,我们家主急火攻心,当时便呕了两口血,这会子正寸步不离地在丽昭仪榻前服侍呢!”
林墨顿时怔住。
昨日辰时半她便与龙旭尧去城门口接白懿轩,人接到后又马不停蹄前往翰林宫学上庠北院马宣的篱笆小院实地勘察。随后接到征东将军遇害的消息奉旨前往查案,直至傍晚时分,她和白懿轩才回到定北王府。而龙旭尧,昨夜忙得彻夜未归。
今早天还没亮,她和白懿轩又急匆匆再次前往东城区,之后便在“四大天王”府邸来回奔波寻找密道。后来她和白懿轩虽将凌威与征北将军送回定北王府,却未曾下车,亦没与张贵见面,然后又跑去大理寺和钱府,一直忙到现在。
说起来,她和白懿轩这两日压根就没好好在定北王府待过,龙旭尧更是两日未曾回府。想钱府接二连三遭遇变故,钱国豪如同惊弓之鸟,见不到龙旭尧和她本人,岂敢随随便便将自家秘密泄露出去?
如此一来,竟硬生生将钱家的事耽误了整整两天。
想到两天不知会发生多少变故,而丽昭仪莫名其妙被遣送出宫回到钱府其中必有隐情,倘若再来晚一点,丽昭仪就有可能一命归西,林墨一阵后怕,直急得恨不能肋下生出翅膀,一下子就飞到丽昭仪榻前去。
小厮见林墨面色大变反倒松了口气,悄声道:“家主交代过,说定北王和白公子认得路无需人带,只要来了,自行过去便是。”
说罢,毕恭毕敬冲林墨和白懿轩行了一礼,小厮默默退下。
林墨下意识与白懿轩对视一眼。上回她和龙旭尧过来,一没去前厅,二没去东院家主的书房,小厮直接将他们带到南院钱府祠堂,而当时,钱国豪就在祠堂院落门外等候。
眼下小厮让他们直接去南院祠堂,可是指丽昭仪的病榻,就设在南院祠堂里?
祠堂乃是专门供奉死人的地方,只要一想到那个满目松柏、清静阴寒到与世隔绝的院子,林墨便情不自禁觉得冷,这钱国豪之前将发了疯的钱四海关在那里是怕钱四海疯癫伤人,现如今,他为何要将丽昭仪一个大活人也安置在那儿?
白懿轩早就从林墨和龙旭尧口里得知了马宣一案的全部过程,眼见林墨的眉宇间拧起个大疙瘩,不由轻声道:“大约事关皇家体面比较隐秘,钱国豪不得不这样做。总之,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
“好!”
在林墨的指引下,二人七拐八拐,没多久,便来到一处雕廊画壁却略显苍凉的院落。
“这就是钱府南院。”林墨冲白懿轩示意。
白懿轩颔首,率先去敲门。
哪曾想,他的手刚刚触到院门,门板便悄无声息打开了。
林墨和白懿轩条件反射地同时往后退了两步,待确定门内无人,院门大约是钱国豪刻意为他们预留的,二人对视一眼,鱼贯而入。
和第一次来的感觉一样,林墨走了没多久便感到脊背发凉,实在没忍不住,她轻轻打了个激灵。
白懿轩的大手适时地伸过来握住她,却并不说话,只是用手掌包裹着林墨的小手,牵着她一路在松柏林间穿行。
终于再次看见那幢年代久远、魏然阴森的灰白建筑,林墨长长舒了口气。才要开口,便见抄手回廊处远远行来一个人。
那人冷不丁瞧见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一下子愣住,再看清楚其中一人竟是林墨,猛地一跳,竟拔腿冲了过来……
第410章 无头煞:行将就木
待他跑到林墨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时,林墨才瞧清楚此人正是钱家现任家主钱国豪。
并非林墨眼力不好,实在是,今日所见的钱国豪,与十日前的那个面色哀戚、愁眉苦脸的中年男子区别太大。
此时的钱国豪依旧重孝在身,但,在他身上脸上几乎找不到一丝一毫当日中年人的沉稳与犀利,那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容、满头白发和佝偻弯曲的身躯无一不在向林墨透露一个信息,行将就木。
钱国豪的难处和心情林墨理解,毕竟短短半个月时间,钱家老家主、钱家大老爷、钱多兄弟和钱秀秀接二连三死亡,便是曾经在后宫最飞扬跋扈圣宠不衰的丽嫔娘娘,也即将香消玉殒。这对于一个偌大的家族来说,确实难以承受。
但也正因为家族太大,各房之间其实勾心斗角早已面和心不和,故而死来死去死的都是长房的人,对钱府这种商贾之家各怀鬼胎的其他族人来说,应该是巴不得的好事。怎地轮到钱国豪,竟成了这样?
多少有些感叹钱国豪的至纯至善,林墨赶紧将他搀扶起来:“对不起二老爷,我们来晚了。”
这句话甫一说出口,钱国豪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墨姑娘,我们……我们钱家是不是要连根拔起,彻底毁在我手里了啊?”
“二老爷怎地如此悲观?”
“五个!”伸出左掌,钱国豪哽咽:“半个月死了五个,如今丽昭仪也不行了,哪个商贾豪门经得起这么短时间直接将长房死绝的?”
“怎么会死绝?钱家树大根深,宫里不是还有个长房所出的淑嫔娘娘吗?”林墨劝道:“再说,你虽是二房老爷,如今却是钱家家主。只要你不倒下,谁能将钱家连根拔起?”
“淑嫔娘娘和我?淑嫔娘娘和我?呵呵……”钱国豪苦笑起来:“我们俩顶什么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我们只是商人,商人啊!”
林墨的心脏猛地一缩。
门房小厮告诉她丽昭仪昨日被悄悄抬回钱家,她便想到宫里出事了。问题是,嫁给皇帝的女人,即便被皇帝所不喜,即便被打入冷宫,她也生是皇帝的人,死是皇帝的鬼。甭管丽昭仪犯了什么事儿,都不可能被驱逐出宫,盛乾帝为何要命人将她抬回钱府来?
帝心难测,林墨不愿去揣测盛乾帝究竟在想些什么,亦不知要如何规劝钱国豪,索性直接问:“丽昭仪现在何处?我们能否见她一面?”
转头看向白懿轩,她又介绍道:“这位是我兄长白懿轩,他乃秦州府赫赫有名的神医。二老爷若不嫌弃,我与兄长倒可以给丽昭仪瞧瞧病。”
“嗯嗯。”钱国豪拼命点头:“我想请墨姑娘来钱府一趟,便是打算厚着脸皮求您给丽昭仪瞧瞧。且,丽昭仪急着要见您和定北王。墨姑娘和白公子赶紧随我来吧!”
说完,钱国豪转身就往回走。
林墨和白懿轩也不多言,紧紧跟上。
与当日摆放钱满仓牌位的灵堂侧殿和关着钱四海的耳房都不同,钱国豪将丽昭仪安排在了后院厢房。很显然,即便让丽昭仪住在祠堂里,钱国豪还是贴心地避开了阴气太重的前院。
只可惜,当林墨和白懿轩站在丽昭仪病榻前,看着床上曾经娇艳貌美盛气凌人的女子,如今却骨瘦如柴、奄奄一息时,他们根本无法从丽昭仪身上瞧出一丝生机。
林墨微微心惊,不过短短十几日,就能将那样鲜活耀眼的美人儿变成这般模样,皇宫到底是怎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恐怖大囚笼?
说实话,林墨并不喜欢丽昭仪这个人,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轻叹一声,她终是弯下腰,轻轻凑到丽昭仪耳边柔声道:“昭仪娘娘,我是白墨,你可能听见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