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他的嗓子像被火烫过似的，沙哑不堪，一张嘴，干燥缺水的嘴唇便开始龟裂，丝丝渗血：“我爹娘，他们……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他们……”

“你在骗我。”

顾立福用的是肯定口吻，而非疑问，含泪的眼睛里却依然带着最后一抹期盼。

林墨实在没忍住，眼圈一红：“我不是骗你，是……我今日就去你家，和他们谈谈好吗？”

“谈？”

仿佛不太理解这个字的涵义，顾立福呆呆地看着林墨。

半响，他突然笑起来：“有什么可谈的？无非是嫌我给家族丢脸了，不想要我了。已生抛弃之心，便是皇上的话，他们也听不进去吧？”

“你……不应该这么悲观，顾立福，或许他们很忙呢？”

“当然忙，忙着赚钱呗！呵呵……哈哈哈哈哈……”泪水狂涌而出，顾立福一把反握住林墨的手，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白墨？你说他们为什么如此狠心？我是他们亲生的呀！那时候顾家人人都说长房二少爷乃是顾家最耀眼的后起之秀，我进上庠北院就读，顾家个个都来道喜，说我一定会是未来的家主，他们开心得好几晚都睡不着觉。

既然他们那么重视我，那么在乎我，为何说翻脸就翻脸，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呀？我没指望他们救我出去，也没指望他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待我，但，就不能来看看我吗？我都快被判处斩刑了，即便顾家其他人都不来，为何他们也不来？不是说孩子是爹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割掉自己的肉就一点儿也不疼？

白墨，十二天了，整整十二天了，我在这牢里满怀希望地等待，就盼着临死前能见他们一面。可是，我这里……”

抬起头，顾立福一拳一拳往自己心口上砸：“我这里，我的心窝里，都已经长出了杂草，他们也没有来。除了你，谁也没有来。

白墨，你说连自己的爹娘都这般，那这世上可还有一人记得我顾立福？可还有一人知道，我也曾经活过？”

仰起头，顾立福凝视头顶那个小得几乎连拳头都塞不出去的天窗，面上渐渐浮现出梦幻般的美好笑容：“白墨，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羡慕谁吗？

是阿辉！我从小就特别羡慕阿辉。因为，我知道他有一个世上最好的母亲。

阿辉失踪的那段日子，三婶天天跑去定北王府闹，顾家所有的人都说她是疯子，我爹打她，我娘打她，三叔也打她，甚至连下人们都朝她吐口水。他们把三婶关起来，不给她饭吃，可是三婶只要一逃出去，就会去定北王府大闹特闹，就会来大理寺敲响鸣冤鼓寻找阿辉。

谁都不相信阿辉遇害了，唯有三婶。若不是三婶的坚持，若不是她在定北王府门口自戕剖腹，你和定北王又怎会出现在翰林宫学？阿辉他们的尸体，又怎么可能被找到？

阿辉永远都不知道三婶有多爱他，永远都不知道三婶为了他都做过什么，他是那样幸福的一个人。为何，我就没有这么好的一个娘？为什么三婶不是我的娘亲呢？

白墨，你说我能不能跟阿辉换一换啊？哪怕是我被马宣杀死分尸，哪怕是我从小就被顾家人排挤欺负，只要……只要三婶给我当一天娘亲，就足够了呀！”

……

第398章 无头煞：帮顾立福达成心愿

林墨离开大牢时，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在顾立福说出那些感性又绝望的话之后，她什么安慰的话也没有说。

因为，没有必要。

被抛弃乃是事实，虚情假意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李元杰见林墨情绪不佳，不由问：“顾立福当真会被判斩刑吗？”

“不好说。”林墨吸吸鼻子：“李少卿乃定北王的亲信，却恰在翰林宫学的案子发生时遭人陷害，牵连进钱秀秀遇害事件。皇上既然让三司使插手，便是害怕朝臣以您的事情为引诟病大理寺，从而牵连定北王。

虽说现在您的嫌疑被排除，但朝中不乏背地里下黑手的小人，他们若翻来覆去拿钱秀秀说事儿，您总会显得被动。正因此，定北王才会让您回避。

这种时候我们再次干涉进来并不明智，倘若找不到这起连环案与杜鹃杀手的关系，便是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有心放水，其他朝臣也会借此事大做文章。届时两件事情堆在一起，皇上为了维护朝堂平衡，势必要找个替罪羔羊助定北王和您开脱，那般，顾立福免不了要被判个秋后问斩。”

“那如果我们能及时揪出杜鹃杀手，证明顾立福是被杜鹃杀手蛊惑利用的呢？”

“那样当然会堵住朝臣们的嘴巴。不过，顾立福的下半生，大约都得在牢狱中度过了。”

“唉！如此倒还不如秋后问斩呢！”

一直没出声的白懿轩突然道：“就目前情形看，或许他根本拖不到秋后问斩。”

这话让林墨和李元杰的眼眸同时一黯。许久，林墨才问：“懿轩，要不我们晚两日再去钱府见钱国豪，先去顾府走一遭如何？”

“我正有此意！顾立福的时间不多了，若能帮他达成心愿，也算功德无量的好事。至于钱府，什么时候都能去。”

“你们要去顾府？”李元杰吃了一惊：“二位？定北王不在，就你们俩去，恐怕连顾府的门都进不了。”

“所以还得有劳李少卿助我和墨儿一助。”

“您的意思是，让我也去？”

“定北王留您在大理寺看家，李少卿岂能在外面乱跑？我们需要李少卿帮忙引荐一下，让曹大人派一名够份量的人同去。”

“这个简单，也无需曹大人出面。大理寺刚好还有另外一位王姓少卿，让他陪同你们去吧？”

“如此当真再好不过！”白懿轩抚掌。

但见李元杰并不抬步，他又问：“怎么？李少卿与那位王少卿不睦？”

“自然不是！”李元杰摇头解释：“我是在想，以那顾家长房的心狠程度，即便定北王亲自去游说，都不见得能说动他们来探视顾立福，就你们仨去，估计更不行。”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好了。”白懿轩若有所思。

“硬的恐怕更不行，没得将人硬逼来了，他们一句好话不说，还把顾立福活生生逼死了怎么办？”

“所以……”林墨眸光一凛，一字一顿道：“我们现在就去教他们来探视顾立福时，要怎么说话！”

李元杰说的王少卿乃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其父在朝中任要职，本人来大理寺不过是占据个从五品下官员的位置，待过渡一段时日便要高升。故，大理寺的事情他一般不参与，只管每日点卯悠闲地磨够时间。

李元杰说得含蓄，林墨和白懿轩却听出了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