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白懿轩缓缓道：“这完全不符合逻辑。我对于管家来说乃是个陌生人，他即便想打听情况，是不是也应该去找自己熟悉的人才对？而通常情况下，一府管家当与主子心念相通，至少主子不让说什么不让做什么，他都该按部就班不能忤逆，更不该如此嘴碎。那么，在明知征南将军忌惮有人提到寒城的情况下，管家还跟我们说那么多，甚至不惜暴露主子的弱点，究竟意欲何为？

他到底是惧怕定北王的威压不得不实话实说，还是对‘四大天王’、甚至对自家主子积怨太深，才会说出如此不知轻重的话来？”

龙旭尧三人哑然，白懿轩提到的这五点他们方才也零零散散怀疑过一些，只是实在太杂乱无章，就像征北将军府出现的无头将军一样毫无头绪，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故而只能放弃。

此时再被白懿轩提出来，三人皆陷入沉思，一时间，车厢内的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

走出很长一截距离，龙旭尧才轻叹道：“墨儿，你先带懿轩兄回府休息，我和凌威再去三座将军府走一趟，把征东和征西将军的尸体运回大理寺，再瞧瞧征北将军可醒来，尽量和他谈一谈，看能不能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

林墨本要说大家一起去，转念一想，白懿轩从秦州府赶来路上没怎么休息，今日又跟着他们来回奔波劳心劳神，继续下去恐身体吃不消，痛痛快快点头答应。

待马车重新回到征东将军府门口，将龙旭尧和凌威放下，她和白懿轩自行返回定北王府。

白懿轩的寝室由龙旭尧专门指定，就在龙旭尧的寝院内，与龙旭尧门对门。房间则由林墨亲手布置，家具摆设均按照白懿轩的喜好，十分素雅精致。

林墨亲自送白懿轩过去，交代张贵服侍白懿轩沐浴，又将自己缝制的一套中衣裤放在床头，这才向白懿轩告辞，去洗漱更衣、准备晚膳。

吃完饭后，白懿轩本想去书房查阅卷宗和资料，却被林墨强行拒绝，要他立刻补眠睡觉。白懿轩道天未黑自己睡不着，林墨索性泡了杯安神茶强迫他服下，又搬了椅子坐在榻前守着。

白懿轩哭笑不得，只好老老实实上床睡觉。

许是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温馨和幸福，原本白懿轩毫无困意，可是嗅着林墨近在咫尺的熟悉气息，他只觉无比安心，不多时，竟真的沉沉睡去。

听见白懿轩的呼吸变得平稳，林墨重重松了口气。

这一日实在太忙，她连问一句白懿轩饿不饿都没机会，更别说关心他。此时瞧着白懿轩明月秋水般俊颜眼窝处那两团淡淡的淤青，她才骤然发现，白懿轩原本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肌肤经过这些日子的风吹日晒粗糙了不少，人也比记忆中瘦了一大圈。一颗心立时如在咸盐水里浸泡过，无比酸涩。

想伸手去摸一下白懿轩削瘦的下巴，迟疑片刻，终是将伸出去的手缩回来放下帷幔，林墨悄无声息离去。

不过在走出寝院前，她专门交代张贵好生守着，千万不要掌灯……

白懿轩这一觉睡得虽沉，却并不安稳。许是潜意识里记挂着林墨的安危，又或者是白天亲眼目睹的雪狼啃食人头太过于血腥，他的梦境中迷雾重重，总瞧见林墨就在前面，可是不管怎么追，都追不上。

这般反反复复，某个时刻突然醒来，竟再也睡不着。

索性起来洗了把脸，他随手拎了外袍披在身上，推开门走出去。

张贵非常尽心，就坐在门口的板凳上。然夜色太浓人他实在抵不住困乏，最终还是歪着门柱睡着了。

心知龙旭尧还在忙碌并未回府，白懿轩也不吵张贵，轻手轻脚绕开他，兀自沿着墙根月下漫步。

许是睡饱了，他的思维变得异常清晰活跃，不由自主便将今日去翰林宫学上庠北院马宣的篱笆小院，到“四大天王”府邸的过程在脑海里回放一遍。

想着想着，他开始反反复复、不由自主地关注六个问题。

第一，倘若真的不是职业杀手作案，那凶手会是什么人？

第二，如果凶手当真没有在征东将军府和征西将军府内设置帮手眼线，那他是如何在两府之间来去自如的？

……

第375章 无头煞：凌威式的简单思维分析案情

第三，假设有一个绝世高手装扮成无头将军在征东、征西和征北将军府之间游走，他是怎么做到不在地面上留下半点血迹的？

第四，征北将军府的管家说征北将军喜静、不喜犬吠，而征南将军府的管家说征南将军怕狗，又说征南将军忌惮一切与寒城有关的东西，那么，凌威提出的问题是不是歪打正着了？会不会真如他所说，征东、征北和征南将军指狼为犬，皆是因为他们在害怕？即，他们三人其实都不喜欢犬，便是征东将军的爱犬之说，也是装出来的。既如此，他们究竟在怕什么？什么理由，可以让三个不喜欢犬甚至怕犬的人，对犬表现出极大兴趣，甚至一反常态地去亲手饲养狼？

第五，“四大天王”之一的征南将军忌惮、甚至害怕寒城，那其他三位将军呢？他们对寒城的感情会是什么？当真是怀念吗？倘若不是怀念，会不会和征南将军一样，也是害怕？

第六，凌威离开征南将军府时说，征南将军比较特殊，与无头将军有些交情，无头将军是不会去找他索命的。这话，究竟是凌威吓唬征南将军的无心之言，还是凌威的言语快过思维，他潜意识里其实已经发现了什么？

“凌威……凌威？”低喃两遍，白懿轩脚步一顿。他突然发现自己关注的这六个问题，全部都是由凌威引出来的。

“为什么？”用手指轻敲几下额角，他扪心自问：“为何最终的关注点会集中在凌威引出的问题上？难不成，是我和墨儿墨守成规想得太复杂，定北王又太过于迷信墨儿，所以我们反而偏离了主线？那如果像凌威这样换个角度，用最简单的思维去看这起连环凶杀案呢？”

想绝世高手大多持才狂傲独来独往，故一桩血案中一般直会出现一位绝世高手，极少会同时出现两名或者两名以上绝世高手，即便有，也不可能以同样的方式，选择同一种凶器去杀人。而“四大天王”本身就个个都是武功盖世的英雄豪杰，那么杀害他们的人，只能是比他们武功更胜一筹的练家子，或者武将。由此可以断定，制造“四大天王”遇害遇刺案的，乃是同一个始作俑者，此人的身手胜过“四大天王”一筹，更是在龙旭尧和他白懿轩之上。

所谓来无影去无踪乃是哄骗普通人的，白懿轩是个习武之人自然清楚，轻功再厉害的高手，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雁过无痕叶落无声。

故，不管凶手是不是职业杀手，在没有帮手眼线的情况下，他想不破坏现场，也不留下任何痕迹都绝无可能。哪怕他的速度再快，哪怕他会飞，也无法做到行凶后滴血不留。

既如此，那么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让他神出鬼没呢？比如隐身？再比如，地遁？

地遁？

心头猛地一跳，白懿轩终于意识到他和林墨勘察现场时忽略了什么，便是龙旭尧受他二人影响，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俩带偏了。

当下急得额头直冒冷汗，白懿轩抬脚便往院外走。

哪曾想，才出门便与一人撞个满怀。眼瞅着对方要被撞飞出去，他下意识伸手将人捞住。直到鼻端溢满熟悉的清香，他才借助朦胧的月光瞧清，怀里之人乃是林墨。

顾不得男女大防，握了林墨的手腕，白懿轩拖着她便走：“快快，墨儿咱们得快点，但愿现在赶过去还能来得及。”

“等等！”极少见到白懿轩这般行色匆匆，林墨愣过之后条件反射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你这是打算到哪里去？谁让你不听话地又爬起来了？”

“你不是也没睡吗？”白懿轩心不在焉。

“谁说我没睡啊？”林墨鼓鼓腮帮，“寅时都过了，我是来看看定北王回来了没？也顺便看看你到底听话不听话。”

不等白懿轩回应，她又凑近了打量白懿轩的脸，问：“懿轩？你如此心神不宁，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墨儿，你有没有试过用凌威那种简单的思维来分析案情？”白懿轩答非所问。

“凌威式的简单思维分析案情？”林墨显然没有听懂：“是什么？”

“就是我们顺其自然，用最简单的思维方式去分析，就会发现一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