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这个混账……”李元杰抬手指向狱卒,气得几乎语塞。
那狱卒挨了李元杰好几个大嘴巴,鼻青脸肿,此时也顾不上害怕,哭喊道:“定北王明鉴啊!您昨晚专门交代过要防止有人加害马宣,亦要防他自戕,所以小的一刻不敢放松,昨晚一直坐在这牢内陪着……”
“你既陪着马宣,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定是你疲懒成性睡着了,他才会被人所害!”说着话,李元杰抬手又要打。
龙旭尧赶紧拦住李元杰:“你且让他把话说完,总打断他做甚?难不成你现在将他打死,马宣就能醒过来给我们解惑?”
李元杰噎了噎,终于悻悻退后两步。
但见龙旭尧替自己说话,狱卒胆子壮了些:“启禀定北王,小的没有撒谎。昨晚墨姑娘来与马宣谈话,小的便将枷锁给马宣打开,让他与墨姑娘能相对而坐、促膝交谈。
墨姑娘离开时马宣虽独自端坐,却也好好的。后来他躺回草堆上闭目养神,小的不放心,专门来瞧他,但见他眉头紧蹙,眼角含泪,却一脸开心,小的煞是欣慰。
小的狱卒做久了,自然看得出他会这样乃是将墨姑娘的话听进去了。这种关键时刻,您又专门交代过,小的哪敢大意?生怕夜长梦多,小的连茅房不敢上,就这么与他同牢而坐,一瞬不瞬盯着他。
哪曾想……哪曾想,子时半的样子,他突然睁开眼睛,说他要给墨姑娘写一封信,求我帮他寻来笔墨纸砚。
想这小子血债累累、又臭又硬,如今总算松口要写供词,小的岂有不允之理?故,来不及禀告,小的便自作主张搬来了案几,配上笔墨纸砚,让马宣当着我的面儿给墨姑娘写信。
王爷,小的对天发誓,马宣写信的时候,我眼睛一眨不眨瞧着他,没有一丝懈怠。”
说着话,狱卒已举起一只手,指天盟誓。
“嗯!”龙旭尧点点头:“那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狱卒满脸委屈:“他铺开宣纸研完磨后并没有立即提笔,而是瞪着白纸发愣。我有心提醒他却又怕打断他的思路,只能陪着他发愣。
直到东方泛白,他才长叹一声,开始写起来。可……可明明写得好端端的,却不知为何,突然就趴在案几上不动了。小的一开始还以为他太过于疲乏睡着了,但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动静,便去唤他。哪想,半天都唤不醒。
心知有异,小的也不敢随便移动他,只探了探他的鼻息,便禀明狱头,赶紧请李少卿前来。谁知李少卿来了也没搞清楚状况……”
“你胡说!”李元杰气得额上青筋直跳:“马宣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耄耋老者?他乃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朝气蓬勃风华正茂,不过熬了一宿没睡,怎会就这般不省人事?是不是他趁你不注意,偷偷服毒了?”
“不,李少卿错怪他了。”身后突然传来清晰悦耳的女声:“马宣没有服毒!”
所有人皆循声望去。
说话的正是林墨。龙旭尧询问狱卒的同时,她已一刻不停地对马宣实施了救治。此时,马宣人并未移动,整个头脸上却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
“还有救吗?”龙旭尧走上前。
“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林墨一边把脉,一边查看马宣的瞳孔:“不过……”
她迟疑一下:“不过,他的情况与钱满仓极为相似,也是突发性颅内出血。且,发病程度比钱满仓更为严重。”
……
第337章21 与尸同住: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龙旭尧吃了一惊:“他这样年轻,怎会突然颅内出血?”
林墨微蹙了下眉,“就目前来看,似乎他原本就有这类隐疾,只是以前从未发作过。”
“原本就有这类隐疾?”龙旭尧愈发诧然。
弯下腰,他翻看了下马宣的眼皮,又效仿林墨,用一只手也在马宣的枕部轻轻摁压几下。确定有轻微浮肿,才问:“可是与李文修一样吗?”
骤然听见李文修的名字,林墨脸色一白。
偶然出现得太多次,就不能称之为偶然了。马宣一案和李文修一案看似完全不同,但若有若无间,却总是给林墨一种不可忽视的熟悉感。
譬如凶手都喜欢设置消息机关,譬如马宣和王强一样,都渴望林墨的救赎。再譬如,和李文修一样,马宣,也有隐疾。
林墨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龙旭尧的提问,脑子里亦没有准确答案,但,她没有回避:“不好说,很多疾病都会遗传,而患病者自己也不知道。
倘若那天在假山前救下马宣时,我能帮他止血包扎,兴许我会提前发现。只可惜,我当时被马宣拒绝了。而在后来的接触中,我亦没有争取到替他把脉的机会。”
才说完,林墨心头一惊,又脱口道:“马宣知道自己有隐疾?”
龙旭尧几乎与她同时出声:“马宣可是知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李元杰见他俩面上阴晴不定,壮着胆子凑过来:“王爷、墨姑娘,您二位这话什么意思?可是马宣原本就重病在身,昨晚被墨姑娘一激,便发病了?”
这话令林墨呼吸一窒。
昨晚马宣告诉她,他曾犹豫过,曾想过放弃计划,曾无比渴望独自行走在黑暗中时有人为他点亮一盏灯。毫无疑问,在这进一步成佛退一步成魔的关键时刻若有人推他或拉他一把,都会成功。可若那拉他之人同时也告诉马宣他患有不治之症,马宣会是什么反应?他会不会立刻放下所有的迟疑与良知,迅速投身于罪恶深渊?
突然明白了马宣昨晚为何一遍遍质问她怎么不早点出现?亦明白了这个残忍冷漠的青年对她那份青眼有加从何而来。
他太孤独太害怕了,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正被魔鬼吞噬。所以,他拼命抓住出现在生命里的那一点点温情,死都不愿放手,哪怕,这份温情起源于算计。
马宣啊马宣,是不是这种拉扯太过于煎熬,所以,你才选择了长眠不醒?
龙旭尧一直在关注林墨的情绪,见她眼眶有些发红,他柔声问:“他何时能醒?”
“我不知道!”林墨的嗓子干巴巴的,还有点哑:“针灸刺穴有助于促进他脑子里的血块被吸收,但,难保不会有残留。所以,接下来需要每日给他喂服活血化瘀的药物,稳定病情。至于能不能醒,什么时候能醒,要看他个人造化。”
“别太难过。”他抬手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你医术高超,兴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醒。”
迟疑片刻,又道:“或许,这样对他来说,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嗯!”林墨虽难过,却并不纠结。轻轻托住马宣的头,她将书信抽了出来。
瞧得出,马宣栽倒下去时,额在再未干的墨迹上重重蹭了下。以至于上面的字被染得乱七八糟,除了打头清楚显示“林墨小友”外,其余什么都辨认不出来。
龙旭尧从林墨手里接过宣纸看了两眼,问:“墨儿以为马宣想告诉你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他昨晚已与我做过来世之约,想必不是要和我叙述同窗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