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前头与贾家结了亲,彼此自有往来走动,他不免听到荣国府内几位小爷都科考得进,且这琏二爷的妹婿,也是正经的书香门第,早就举业的人家。
他们家已是富户,又见小儿子读书有些聪明,满心巴望着能供出个做官的,只是有劲没处使。如今听说这些个事,自然又添了三分指望。
前头自家里也商议过,想着往东府那边求个明路,只后头又听说西府这边种种,且与贾琏攀上关系了的,索性指着真佛来拜,倒把东府先撂到一边去了。
贾琏虽不读书,原是指着袭爵的,倒也是世情上经历过的,何况如今近的有宝玉、贾兰等兄弟子侄,远的有李纨、瑞哥儿等姻亲,本都沾着这一路的。又有贾政这个酷爱读书,多与读书人往来的叔叔,论起这里的人情关系,他只要张张口,倒也不难为。
是以,一听这话,他便笑道:“我道是为了什么,原是这个。旁个也就罢了,这一桩倒是要紧的。幸而我们家虽是公爵的人家,却也多有留心读书一业的。您老要是不嫌弃,只消略等几日,我打听明白了,便推荐一位来只是不知令郎学业如何,如今又做得什么文章,倒要请教两篇回去。”
那张老爷听说,喜不自禁,忙命人叫张茂律夫妇过来。
及等张茂律并二姐来了,那文章且不论,张老爷先命他们行礼奉茶,又与贾琏道:“二爷关照,他们也合该拜谢。不然,不是咱们这样读书知礼人家的规矩。”
贾琏嘴角微微抽动,着实推辞不得,只得受了茶,又与张茂律略叙了几句话,眼角余光却在尤二姐身上停了半晌。
这尤二姐,身量又丰腴了些,一张粉面,两只流波似的眸子,轻轻巧巧与贾琏对上。
第257章 心驰
贾琏心中一热,忙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了一口,眼角一点余光,却总在二姐面庞身段上徘徊不去。
二姐也似有所觉,眼波流转,丰润的朱唇早已噙着一点笑意,却在这时候又将脖颈低下去,乌发堆云般滑落,领子里露出一段粉白晶莹,更添三分楚楚的风致。
旁边张家父子却浑然不觉,一个着实感激,一个倒是留意到了二姐,却是另有一番想头,只低声相劝:“你这一阵身子笨重,又有些见了红,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罢。”
也不是别的,前两日尤二姐稍有见红,现在又只垂头静候着,张茂律便有些忧心。
尤二姐听了,心中微微一动,流水一般的目光再贾琏身上掠过,便低声应了,上前低声告了罪就要退下了。那贾琏如何舍得她,又听得张老爷话里带出,她似乎身子有些不爽利,忙就接了话头,笑问张茂律道:
“要是寻常时候,尊夫人或是见了风,或是时令变化,略有些不自在也罢了。如今既有了身孕,却是可大可小的,不知张兄可请了什么大夫不曾?”
张茂律只说他们亲戚,不免挂心些,忙道:“已是请了大夫,倒也开了两剂药,说是胎像许是有些不稳,可如今才两日的症候,未必作准,只安生静养为要,旁的却须时日验证。因此,这两日一家上下都有些悬心。”
一听这话,贾琏忙接着话头,问是请了甚个大夫,见是没听过的,便道:
“不是我言语冒失。只是这等事,要是果然无恙,自然千好万好,可要是个症候,总归还是打头拦下最是妥当。这大夫,我也是年轻,认得不多,竟没听过,倒是旧年家中常有请的两位大夫,极妥当的。
一个从祖上起,便是太医,脉息极妥,一个虽不是,也是妇科的名手,京中人家常有相请的。两位要是情愿,我回去送个名帖过去,请他们过来一看,纵别的都不论,大家也安心些。”
这话一出,张家父子哪里还有旁话,越发感激起来,就是尤二姐也抬起头,眉眼犹如沁着水汽,只横了一眼,就又垂头敛衽想要拜谢。
贾琏见着,心头越发热切,情知这事便有两分,忙做出搀扶的模样儿,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
当下里,衣袖振动,微微飘扬,两人的手指尖儿便轻轻一擦,心底都是微微一颤,下一刻便各自收回。旁边张茂律浑然不觉,也赶忙从旁扶住二姐,连声道:“小心些!”
那边贾琏也退步向后,仿佛前面这几步凑近,是一时惊吓着了而已,口里又早接过话头来:“正是,哪里论得着这些虚礼来,身子要紧!”
二姐借着夫婿张茂律的力站稳了,两颊微微有些霞色,口里也低低柔柔着应了一声,便没有旁话,顺势被丫鬟婆子扶着下去安歇了。
贾琏瞧着,心里越发痒痒,不由得将手指摩挲了两下,仿佛指尖那点细嫩的触感尚在,口里已是转过话头,又说了几句闲话,再坐了一盏茶有余,便辞了去。
张家父子两人将他送到门外,再三殷切拜谢了,眼瞧着他骑马的身影转过街巷,没入人群中,这才回转过来。
贾琏坐在马背上,一手拿着缰绳,一只手却举到鼻前细嗅,手指摩挲着,唇角似笑非笑着,看得下面跟着的小厮有些疑惑,因笑问道:“二爷这是做什么?难道这张家这处还能炮制了好香来?”
“什么好香,倒是一朵好花,可惜如今刺多了些,不免要仔细扎了手。”贾琏斜撇了他一眼,顺口一句话,就将手放下,一面道:“我回来也有几日,只是里外不得闲,各处都要走动。倒是你在家歇了好一阵,可听说东府那边怎么着了?”
这小厮寿儿原与东府有些干系,贾琏方这么问。
果然,那寿儿忙回了几件事,却都是小事。贾琏听了,便点头道:“他们那里既没事,倒能过去叨扰叨扰。”
“瞧二爷这话说的,那边珍大爷素与您极亲厚的,您要过去,怎么说得上叨扰两个字,巴不得多亲近亲近呢。”寿儿忙笑着凑趣。
贾琏晃着马鞭,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旁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又是蓉哥儿回来,又要打量着与四妹妹说亲事,哪里是个便宜的时候!要不是这几日,我许是要往平安州那里去,少不得要去坐一坐,倒乐得再拖两日。”
这话一出,寿儿不由咂舌,忙道:“什么!又要打发二爷去平安州?这才回来几日,连日不得闲的,纵然是个铁打的身子骨,怕也要受不住了。”
贾琏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也有些悻悻然,争奈父亲贾赦素来威严,说一不二,今早已是开了口的,后面就断没有他不去的事。这一来一回奔波倒还罢了,连日来荤腥没沾上多少,今日又见了二姐,越发吊了性子起来,偏偏也不好另寻花街酒巷里去,只得往东府那边走一回,许是还能泄泄火。
一时度量定了,他回到府里,便先打发小厮送了名帖,先将与尤二姐请大夫的事论定,次又去寻宝玉,谁知才踏入园中,却见他往外头去,便立定了笑道:“这是打哪里去?”
宝玉见着他,早让了一步,又问了好,方笑道:“与外头的朋友约了事,正要过去。二哥这是往哪里去?”
“我进这园子,还能寻旁个人不成?”贾琏一笑,将张茂律的事提了一嘴,却不提尤二姐这一层,只道:“你也知道,我也不与这些人相交的,偏又是亲戚,百般说咱们府里出了几个读书种子文曲星的,只得应承下来。”
“这倒容易。”宝玉想了想,就道:“过几日就有个文会,我便问问各人的塾师同乡人等,便这里没有好的,老爷的清客我也认得好些个,托与他们寻去,料想也不难。”
贾琏见他应下,自然欢喜,笑道:“今日你有事,就罢了,改明儿得空,我们兄弟坐下来,我请客摆酒,也亲近亲近。”
宝玉笑着应了。
两人分开,一个自哼着调儿往前去,一个出去叫了小厮茗烟,要了马,便往酒楼那边过去。旁边的茗烟近来也少往外头去,如今出来,倒比旧日添了几分新鲜,又有些疑惑,因问宝玉:“这会子,哥儿又要往哪里去?仔细迟了,老太太、太太又要问的。”
宝玉道:“不过往书铺子那里走一趟,顺带做件事便回来,又不吃酒又不作乐的,迟不了。”
一面说,主仆几日已是转过街巷,一路过去,不多时就到了江霖的书铺这里。宝玉便下了马,命小厮看着,自己进去一会儿,就与江霖一并出来。
那江霖出来,便也叫了马来,两行人合到一处,骑着马慢慢行到一处小楼。
茗烟一看,却是京中一处酒家,虽不是一等出名的去处,倒也算得有些名头的,不免有些诧异:二爷不是说不吃酒的吗?怎么又到了这里。
及等跟着进去,里头早有两三个人,茗烟打眼一看,却一个也认不得。那三个人却是极殷切的,见着宝玉江霖过来,忙上前来厮见,又倒酒,又打发小二置新鲜菜肴来,好个热闹。
宝玉却只叫了其中一个人,又将江霖介绍与他们,各个厮见过了的,这才坐下来说话。
茗烟听了一阵,也就听明白了,却是宝玉介绍了人与这江霖。这些个人,好似是贾家旧年的门人一类的。只是宝玉年纪也小,又素来不管这些事的,他便没听过见过。
倒是宝玉的话没有说错,他在这里坐了小半个钟头,就寻个由头辞了去,自己晃晃悠悠往家里去。茗烟见着,也放心不少,忙笑着道:“二爷今儿怎么做起这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