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1 / 1)

一行说,她已是抬脚跨下台阶。

旁边翠墨等几个大小丫鬟忙跟了上去,一面拿着眼角往院子里溜了一圈儿,暗暗有些吃惊:这环哥儿也是心高,自己的丫鬟人等都没拿捏住了,还要生事,也不知哪里来的傻胆!.七

贾环满心要叫住探春,但看着院子里的人,终究黑沉着脸没有说话。等着探春一去,他便着实打骂了几个,却也无心管教收拾:这些个人,隔着一年半年就要换掉的,自己纵然收服了,又有什么用处?倒不如眼不见为净,省得闹心!

他只管往里头去,那边跑出去的婆子,早已偷偷寻到了旺儿,将事一五一十说尽了。

旺儿听了,照旧赏了她,便往凤姐处报信,说是如此。

那凤姐知道探春的婚事后,自将这个素日就看重的小姑子,越发郑重相对。也是因此,她才在要对贾环下手的时候,寻法子来探两人的关系。

如今听了这一通话,虽在意料之内,她也有些欢喜:“果然着,三丫头原就厉害,是个知情知趣有决断的,哪里能让自己落得不尊重?何况这环哥儿,素日又有什么好处落到自己姐姐身上去?没丢脸败兴,叫人羞耻,就是好的了。”

平儿、旺儿两人听了,也没言语,心里却也觉得这话不错。

凤姐嘲笑了一回,便问道:“那账目果然料理清楚了?查清了,那就拿出来,过一阵子正是要统合账本的日子,你就将前头笼络的那两个人往我这里走一趟。我自然有数儿的。”

“奶奶何必落这个褒贬。”平儿道:“使他们自己攀咬去,也省得叫小人怨恨,二来也能越发收住人心。”

凤姐道:“你这法子虽不错,到底有一条差了些那两个既是拉扯了人下来,才得了差事,在那一个屋子里岂不叫人排挤的?倒不如摆明车马,将事理清楚,既收服了这两个,那屋子里旁的人也不怕了。他们又不是环哥儿的人,正经做事的,与我们有什么嫌隙?自然不怕我们挑他们的。”

她既拿准了主意,旁人也无话可驳,只得照法子办了。

当下里,贾环偷偷寻来钱槐,到底还是将探春定下婚事,原是南安郡王府上的小公子一件,报与赵姨娘知道。

且不论赵姨娘如何欢喜,又如何翻腾,终究前头王夫人早打发人与庵堂的人说明白了:每日里寻两三人看住她,昼夜不停,不许她再生事。

措施在前,庵堂里的人也知道贾家虽不许她们苛待,却也没怎么留神照料的意思。平日里好声好气,严加看守,这会子一见她翻腾起来,就立时寻了麻绳,将人捆了放在佛前,昼夜念经做法,只说她被魇着了,必要清心静神方可云云。

终究捏住了赵姨娘,没让她兴出风浪来。

凤姐却寻得机会,当日做出个听到消息的模样儿,就拿着账本子匆匆寻到王夫人屋中,将账本摊开来,细细与她分说里头的藏掖之处,又跪下来含泪道:

“都是我年轻糊涂,辜负了太太看重,竟没留神到这账本,白叫那一起子贼胚子得了便宜,兴风作浪的,无所不至!这府里却越发困窘,上头下头的许多人都受了委屈!”

王夫人听了一回,粗略估算着这里一年各人总有三四百的亏空,虽说她自千金小姐做起,到了如今大家夫人,并不十分将银钱放在心上,却也深知这里的要紧,当下也变了脸,冷声道:“好!好个库房!我瞧着,竟不是咱们家的库房,倒是他们的!”

说着,她胸膛起伏了几下,一手拉起了凤姐,沉着脸道:“岂只是你,就是我,还不是叫他们糊弄了这么些年!原说着都是正经的旧仆陈人,断然能放心的,谁知他们倒另有盘算。好人不肯去做,倒要去做贼!”

那凤姐听这话有门,心中越发称意,忙凑到跟前来,低声道:“太太,到底有神佛瞧着,终归查了出来。如今这钱富、林荣他们四处,正经蠲了差事,将他们抄检一通,再打发出去,岂不好?一则收了贼赃,原是该当着,二来也能俭省,就是旁人见着,也是个整肃!”

第249章 揭发

王夫人却有些迟疑:“咱们家素来宽和待下的,逼勒太过,叫人没了活路,又有什么意思?”

“太太,小事也就罢了,这十来年的内贼,怎能轻易绕过?”凤姐轻声道:“旁人要是知道了,都学着这么来,咱们家再是家大业大的,也支应不起来的。二来,这些人内贼都做得,还不知外头怎么欺男霸女的。与他们宽仁,也未必是好事儿。”

王夫人沉默了半晌,也只得点头,又疑心另外几个账房的人,因问道:“他们同在一处做活,就半点不知?”

“这水至清则无鱼,休说太太,就是我,常日里也有些疑心。自是既派了差事,总归要粘着一点半点的,不是太过,咱们也就松松手做罢了。”凤姐着意劝道:“就是朝廷里,也是一样的理,再是□□,也难免有个人情世故在那里的。”

这些个事,王夫人自然也明白,垂头细想了一阵,就道:“也罢,就依着你。只是终归留一些余地,没得闹出大事来,大家面上也难堪。”

凤姐听了,便笑道:“他们一般又有月钱,何况都是个心明眼亮的,自然能买卖田宅增殖起来。只是太太仁慈,咱们就使他们掏出八成的贼赃,也就是了。”

见她这么说,王夫人便点了头,因道:“也罢,把人叫过来,再把赖大叫来,总把这事料理了才好。”

一时叫来赖大,拿着账本着实问过了他。

那赖大忽得撞见这等事,自然无话可说,垂头应下了事,心里却只觉晦气。待得那钱家、林家两个到了,也是哭嚎求饶过的,只事情在前,实是辩驳不得,终究摊在那里,被捆着拖了下去,待事情料理了。

旁个且不论,只赖大过去料理,少不得被钱家、林家两处吵嚷哭求。可是这里当家的男人被捆了,又是现成的账本放在那里,实是求饶不得,却也哭求着宽限几日,也好筹钱。

赖大瞧着也有些不落忍,本就是常有见面的人,只得道:“我倒罢了,休说宽袖几日,就是一二个月也不值什么。只是你们得罪了二奶奶,又有旁人铁证送上,现说着只要八成,这三五天也就罢了,再要拖延,实是不能的。”

两家虽是哀哀欲绝,百般无法之下,也只得认命做罢。

里头钱家也还罢了,独有这林家,赖大实是有些捉摸不透,又见着林荣家的虽也是哭,瞧着形容神色却还是镇定的,便着意点拨两句:

“那钱家不必说,原那就是前头赵姨奶奶的亲戚,连着他儿子都是环三爷身边的,一时逮到机会,自然要下狠手的。你们家原与他们没干系,不过得罪了二奶奶,过去正经赔个罪人个错,从此以后改过了,你们家又是极能干,有见识的,还怕什么!”

林荣家的听了,有些雾蒙蒙的泪眼忽得闪烁起来,却在下一刻又滚下泪来,只哭道:“赖总管好意,宽限我们这几日,已是天大的恩德。我也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二奶奶,必会过去赔罪认错,从此只认二奶奶的吩咐,旁的一概不敢张口了!”

“你知道就好。”赖总管心底也是明白的,既是跟钱家一起被收拾,又是一般的狠手,大约这林家也跟那赵姨娘贾环两个有些粘连。只是钱家也还罢了,原是撕扯不开,林家却还是有些门路可以走的,提点一句两句,好不好的总留一条路,往后也好见面哩。

他这一走,林荣家的三个儿子立刻围住母亲,又焦急又埋怨,一面牵挂被捆起来的老子,一面又心疼要掏出的银钱,不免有些怨恨。

也不为旁个,这林荣一家子,凡有大小事体,都是听着林荣家的这一个做母亲,做妻子的来的。内里也有个缘故,这林荣家的往上数三代,也是正经官宦人家出身,只是后面犯了事,她父亲方做了奴婢。后头兜兜转转,入了贾家,她却是读书识字有见识的。

这么些年过来,凡是林荣家的说的,无有不应,凡是林荣家的做的,也都样样妥帖。也是为此,哪怕他们总觉得贾家未必到了那地步,也都听了这话。

谁知,贾家如何,现在还没瞧见,自家倒是要塌了天。

林荣家的却极镇定,淡淡道:“纵然掏了这一笔银钱,又怎么样?咱们家终究被放了出去,那也是值当的。剩下那么些银钱,也够咱们丰丰富富过一辈子了。”

“阿娘!”三个儿子听了,脸色变了变,正要再说。

却听林荣家的回头一看,他们三人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下了,惴惴着没有言语,只听得两句话:“怕什么,这一笔银钱,咱们未必要出那么多。”

这话又怎么说?

三个儿子里,独有林贵儿心思最灵活,一听这话,自己再想了想,忽得狠狠一拍手,连声道:“是,阿娘说得在理,如今咱们家既是要脱身出去了,何必再给那环哥儿使唤?只拿了这一桩事,讨二奶奶一个饶过,总还能的。”

“你说得不错,却直了些,不懂得做事。”林荣家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白帕子,慢条斯理着擦干脸上的泪珠,原本因着年华老去而失去许多秀色的面庞,却忽得生出一段光彩来:“还要瞧着,看着,学着些儿。”

到了下晌,黄昏西下,这林荣家的瞅准了空档,走着小路避开人,悄悄到了秋爽斋,拿了银子说了好话先求了小丫头,请侍书出来见一面。

那侍书见着她,着实打量了两眼,纳闷道:“你是哪个,寻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