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没有理会我情绪便主动牵住我手带我走出卧房下楼,两名佣人正候在餐桌旁,桌上摆放着非常丰盛的早餐,中西各类食物都有,满满的一桌香气四溢,拼盘颜色也尤为绚烂。

一名保镖装扮的男人站在客厅位置,身姿笔直打量挂在墙上一幅字画,见我们立刻迎上来,他喊了一一声先生,又将目光落在我脸上,犹豫不决间,祝臣舟已经率先走到桌前坐下,他拿起方帕垫在膝盖上同时,漫不经心说,“夫人。”

那名保镖立刻心领神会,他对我点头喊了声夫人,我微笑颔首算是回应他的客气,他目送我在祝臣舟旁边坐下,转过身对他说,“二小姐不吃不喝,非要让您过去见她。”

祝臣舟正在往一片土司上抹果酱,他手停顿了一下,“不吃不喝多久了。”

保镖思付两秒钟后回答,“今天是第四天。”

祝臣舟嘶了一声,“你们都是摆设吗,她不吃不会捏住嘴巴往下灌。她现在还不能死,否则闵氏那边几位元老级重臣,我不好应对。”

保镖也很为难,“我们尝试了许多办法,可这一次很特殊,她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根本无动于衷,任凭是软硬兼施还是威逼利诱,死活不肯张嘴。”

祝臣舟大约没想到闵丞萝一向柔柔弱弱言听计从,忽然脾气倔上来,竟让人这么无可奈何。

他偏头余光扫过男人身体问,“是否有人对她说了什么,或者一些媒体渠道。”

保镖说,“前不久大小姐住院垂危,有两名保姆私下议论正好被她听到。包括…”

保镖欲言又止,祝臣舟问他包括什么,保镖脸色格外尴尬,声音也小得微不可察,“您那天雨夜留下两名保镖在别墅内对大小姐…”

后面的内容保镖实在张不开口,他抿唇不语,祝臣舟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但也清楚了始末,他将那片抹好果酱的土司递到我手中,我看着粉红草莓酱,再大的食欲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我接过后没有吃,而是问那名保镖,“找个医生为她输营养液,女人日体质薄弱,三天不吃不喝,估计睡得也不好,会出意外。”

保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默不作声的祝臣舟,他说,“现在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她一定要先生去见她。就算输营养液,也只能顾上一时片刻,长久下去不是办法,总要铲除根茎,只削掉叶子无济于事。”

祝臣舟喝掉半杯牛奶,夹了两只蔬菜包,他放下筷子用方帕擦了擦唇角,然后对保镖说,“将手机给我拿过来。”

保镖立刻将茶几上摆放的手机双手递到祝臣舟掌心,他于通讯录翻找了一下,然后锁定一个号码拨过去,对方很快接通,似乎始终在等待,声音带有一丝迫切和渴求,“臣舟?”

闵丞萝大约不太相信真的是他,语气有点疑问,祝臣舟凝视桌上颜色搭配格外好看的水果沙拉,“听说你绝食目的是要我去见你。”

闵丞萝沉默片刻后忽然有些哽咽啜泣,“我始终在等你给我一个解释。”

面对她略带自作多情的话,祝臣舟脸上不曾激起半点波澜涟漪,他语气仍旧那样冷冷淡淡,“首先,我并不需要给你任何解释,就像钱存入银行,客户需要收取利息,你姐姐作下的孽,这么多年过去,她一人偿还不够,闵氏家族生出这样女儿,自然要付出养育她教坏她的代价。我不认为我很无情,我留下你们两姐妹的性命,并且还好吃好喝好住供给,你们父亲躺在医院,一日花费数万元,都由我来承担,作为之间牵连深仇大恨的我和你们而言,我已经仁至义尽。”

闵丞萝根本无法接受这样一番说辞,她在那边似乎捶胸顿足,她声音早已哽咽呜鸣得听不清楚,“你一定要对我这样残忍吗?我姐姐的错,你要牵连报复无辜的我吗。你要的我全都给你,你不要的我也设身处地为你想,全部双手奉上,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钱是好的,我父亲留给我的股份是要我用来傍身生活的吗?我无条件信任你帮助你,我早已妥协低头,坦诚我对你的感情,即使它根本不该存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姐姐曾经对我说,你的心、你的五脏六腑、你的血液是捂不热的石头,我不信,我那时真的不信。根本不会有这样的男人。”

祝臣舟听她有些癫狂的话忽然笑了出来,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他意味深长问,“现在信了吗。”

电话那边的闵丞萝到底有多么绝望,我已经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摸不着的空气深切感受到,她低沉而沙哑笑出声,笑着笑着便变为狂笑,冷笑和撕心裂肺的苦笑,祝臣舟当然不会无聊到听她发疯,他无比深沉冷静说,“我就是这样无情无意冷如磐石的男人。”

他说完便直接将电话掐断,保镖聆听了全过程,他问祝臣舟闵丞萝会怎样,后者非常胸有成竹说,“她会吃饭会好好活下去。”

保镖不可置信说,“不会吧。”

“怎么不会。”祝臣舟对自己认知充满把握,“这世上有两种女人,一种是被逼迫得绝望选择堕落,另外一种是忽然选择崛起,在极度悲哀与死心中强撑,闵丞萝便是第二种,我并不在乎她怎样,可至少半年之内她都不能死。否则闵氏一定会借机发生暴动,这对我统治极其不利,我目前没有多余心思去应付内讧。”

祝臣舟又详细吩咐保镖如何看护闵丞萝,不要把持太紧,也不能放得太宽松,保镖离开别墅后,祝臣舟才想起坐在他旁边目睹全过程心凉了半截的我,他转过头发现我仍旧捏着那片他递给我的土司,一口都没有动,他询问我是不是不好吃,他见我不回答,又问我盛了一碗粥,放在我面前,我还是没有动,他失去了耐心,他语气带一丝凌厉问我到底吃不吃,我没有给他任何反应,他直接钳住我下巴用勺子将温度适宜的米粥塞进我口中,他手法很娴熟,既保证我不会被呛着,也保证一口接一口不间断的喂食我,我喝光一碗粥后,他才松开对我的桎梏,我抚住胸口喘息了一会儿,觉得都堵在喉管没有顺下去,我冲到茶几前面,抽了许多纸巾,堵在唇上不停咳嗽干呕,但我根本没有用,我跌坐在沙发上,有些浑身无力,祝臣舟让保姆将餐桌收拾干净,他则朝楼梯走去,然而在他迈出腿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垂眸看了我一眼,然后便打消了刚才的念头,而是从口袋内摸出一盒烟,拿了一根咬在唇间,他点燃后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将烟雾吹向和我反方向,他坐在我对面,目不转睛凝视我,“哪里不痛快。”

我死死捏着拳头,脑海内无数片段横冲直撞将我撕扯得头痛欲裂,祝臣舟目光又逼视很紧,我再这样几乎要爆炸的空间内,忽然朝他大声吼,“你想过娶我吗?”

我无比激动问出这句话时,祝臣舟夹在指尖的香烟恰好烧掉半截烟灰,落在他白皙紧实的皮肤上烫了一下,他蹙眉将烟灰抖落,有些意外盯着地面散开焚化的灰尘,“你说什么?”

262 最后一次机会

我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样冲动真的不计后果问出口,祝臣舟最讨厌被约束被挟持,他当初娶闵丞纹看来也是有所图谋,所谓的爱情显然并没有在他们之间发生,也许存在,但也只是闵丞纹单方的一厢情愿,所以这段婚姻才以悲剧收场,而至于闵丞萝,更像一个惨不忍睹的炮灰,她的单纯简单,以及非常高的利用价值,成为祝臣舟向她下手的关键,这样的战役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从最开始那一秒到终结,主动权和胜利筹码全部掌握在祝臣舟手中,牢牢握住。

还有黄卿,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但却曾真真实实存在的女人,这些女人都没有好下场,就因为把自己看得过分美好和幸运,忽略掉了在祝臣舟眼中,她们根本不算什么,轻如鸿毛。

我在他深沉的注视下有些发慌,我别开身体去拿茶几上的水果,语气微弱敷衍他说,“什么都没说。”

祝臣舟看着我像和那些水果有仇一样,大口大口的吃掉,他始终默不作声,在我真的吞咽不下去并且被这样诡异气氛逼得受不了时,他忽然开口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刚才说什么,你可以讲出来。”

我刚刚剥好的桂圆从我指尖溜掉,白嫩的果肉掉落在地上,弹了几下,便滚到沙发底下,再也看不到。

我猛地站起来,我看着电视后方晶莹漂亮的雪花墙板,“我去楼上看看孩子。”

我说完便绕过茶几往楼梯走,在我经过祝臣舟面前时,他忽然伸出手将我一把扯住,他语气内带一丝愠怒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慌乱之中想要甩掉他的手,可他死死扣住我手腕,任凭我如何摆动都不松开,我转过身对他大吼,“我要什么你就能给吗?”

祝臣舟沉默了一秒钟,“你说出来听听。”

我用另外一只手狠狠拍打抓扯他束缚我的手指,“我刚才已经讲过了,是你当作没有听到,我不信你没听到,你还来问我干什么!很多话我只有勇气说一次,只有一次!”

祝臣舟将那根烟刁在唇间,他眼底是一片深沉与冷冽,“我没有听清楚。”

“你听清楚了又能怎样,你会承诺吗。”

他终于缓慢将我松开,脸色平淡如水,他吞云吐雾间,那张脸被虚掩得苍白一片,我蹲在他面前,背部死死抵住茶几一角,我双手绝望而捂住捂着自己脸,“我非常清楚我们之间开始因为什么,你的仇恨你的筹码你下手的突破口。每个人产生好感的异性这一辈子数以百计千计,如果一份兴趣都可以和爱情相提并论,这世上也不会有人感叹对的人多难找。如果不是陈靖深,你不会知道沈筝是谁,我也不会知道玩弄感情把女人当作踩踏板的祝臣舟多残忍。”

我脸深埋掌心,浅浅吐出一口气,“祝谨我不想生,最开始我不想生,私生子这三个字太残酷,我无数次萌发打掉他的念头,我无数次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怀上他,明知道这是违背世俗的产物,但挣扎了那么多次,我甚至已经到了医院开了单据,我还是落荒而逃,选择把他留下来,可能从那一刻起我的心思就改变了,只是我不肯承认,也不能承认。我走投无路,我发现人心险恶,失去陈靖深的我什么都不算,我只能被算计被伤害,连我最想要保护的人都无能为力,你在我心里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我离不得,又近不得,我爱不得,又恨不起,当有人告诉我,为什么不以孩子要挟你,得到最大的保障,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是否这样做会让我们愈加遥远,如果无名无份还能勉强维持到来,我何必费尽心机让你感到厌烦和贪婪。我眼中的祝臣舟没有人性,像魔鬼一样锋狠,他不懂人世间的情意,更不会为一个女人的痴心所感动,爱你的千千万万,也许哪一个都比我更优秀,但她们的结局让我不敢轻易尝试,我真的快要被逼疯了。”

我蹲在地上,将脸埋在双膝间,空气内诡异的寂静让我有些迷失方向,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梦中。

祝臣舟将熄灭的烟蒂撵灭在烟灰缸中,他又摸出一根烟点燃,眯着眼吸了一口,“你想要表达什么。”

我没有回答,而是盯着被天花板水晶灯投射下来的彩光晕染的地板愣神,祝臣舟大口大口的吸吐着,“你所有的矛盾不安和绝望来自于什么。”

我在黑暗之中满是迷茫回答他,“来自于没有任何希望的未来。完全是漆黑一片,摸索着前进,时不时跌跌撞撞,慌里慌张。”

他嗯了一声,“那么你要的希望是什么。这世上再清闲的人也不会浪费大把时间去猜测揣摩对方渴求什么祈盼什么,很多情况下需要沟通和商议,否则何必长嘴巴。”

“我要的希望永远也不会实现。”我语气内充满惆怅和迷惘,“因为我贪图得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切实际。我当初所有信誓旦旦的承诺,都背离了,我说过我不会动感情,不会为陈靖深之外的男人生孩子,更不会再渴望做谁的妻子,可我全都没有做到。”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祝臣舟忽然非常强硬打断我的话,“你认为我不会娶你,但我没有这样说。”

我将手从自己脸上移开,缓慢抬起头凝视被烟雾笼罩的祝臣舟,“可你是否真的想过,给祝谨一个坦坦荡荡的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