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谁都可以为我生,我从来没有为了孩子而妥协什么。”祝臣舟有些烦躁而无奈的捏了捏眉心,“为什么你会生下祝谨,是全天下只有你沈筝一个女人能够为我养育儿子吗?无非一个子宫而已,是女人就有,谁孕育并没什么不同。如果不是我的默许,不是我愿意,这颗种根本流不进去你身体。”

他唇间咬着烟,淡蓝色烟雾缓缓上升,似有似无遮盖住他那双犀利深邃的眼睛。

我捂着自己脸,我此时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有时候男人总不理解女人,认为非常无理取闹不可理喻,曾经最冷静清醒的沈筝也这样觉得,女人有时候太幼稚太愚蠢,明明知道无法求得结果的事,却非要争执不放,然而当我面临这样处境时,也终于明白两难抉择是怎样。

你迈不出去,又收不回来,现实已经七零八落,你无力下笔更改,也不能重头续写,未来犹如一团白雾,朦朦胧胧遮盖住前路。

祝臣舟一边咬着烟卷,一边拿手机打电话,他打给谁我并不清楚,他也没有过多说什么,只问对方目前在哪里,让他进来,便立刻挂断。

两分钟后庞赞从别墅外推门进入,他看到我们以这样诡异的姿态一蹲一坐,微微怔了怔,然后放缓脚步向我们依次打招呼,然而谁也没有回应他,他走到我旁边的茶几,对坐在沙发上的祝臣舟说,“祝总,您昨晚吩咐我将公事推辞延后,您今天要陪伴沈小姐逛街游玩,但我一早接到唐氏家族驻扎内地开办七星级连锁酒店的消息,唐氏家族为港城澳城响当当的酒店大亨,这份邀请我不敢婉拒,我便擅自做主替您应承下来。如果您实在脱不开身,我再让公关部门去为您交涉赔罪。”

庞赞说完有些迟疑,“但是宏扬也接受了邀请,据说是会出席,蒋升平在内地商业界的地位相当难以撼动,而他和您之间一向被外界在很多事上喜欢做比较,一旦您不去,唐氏家族那一边也会有些难堪和意见,对我们现阶段和宏扬争夺战进行发展不利。”

他说完后又看了看仍旧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我,“何况您和沈小姐这边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

“她和我一同去。”

祝臣舟没有任何犹豫打断了庞赞,后者所有话都卡在舌尖上,面部表情变了又变,止于一片愕然。

“您说什么?”庞赞目光在我背部直直落下,“沈小姐陪同您出席?”

祝臣舟有些不耐烦抬起头看他,“有什么不妥吗。这样场合难道光杆司令前去,这才是失礼。”

“可您有妻子啊,公关部也有姿色出众的职员,沈小姐现在生下小少爷后始终处于风口浪尖,她一旦露面,现场势必引发轩然大.波,这无异于抢了唐氏的风头,而且这属于大众认知内的丑闻,这不给了宏扬可趁之机吗。”

“难道我连自己妻儿都保护不了吗,原本就活在风口浪尖上的人,怎样都不能避免,那我何必将事实躲躲藏藏。一天不亲口承认大白天下,祝谨连户口都上不了,难道不是吗。闵丞纹那边,我早已委托巨文公关发过媒体函,提到会尽快离婚,只是她身体不好情况危险,才拖到今天,我不会同一时刻霸占两个女人青春,尤其在对其中一方没有感情只有宿仇的情况下。”

庞赞还想再说什么,劝慰祝臣舟,可被后者抬起手臂以一个冷漠手势制止,庞赞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选择妥协和沉默。

他又仔细询问确认晚上的出席流程和安排,便去联系祝臣舟的私人造型师,取礼服和饰品,庞赞匆忙赶时间离开别墅,我蹲在地上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我踯躅间,我身体忽然变得轻飘飘,被一股巨大又格外温柔的力量托举到半空,我下意识回头看,祝臣舟抱着我,将我抱到阳台上,灼目的阳光和室内昏暗光线形成鲜明对比,我眼皮刺痛,我本能的微微阖上,祝臣舟语气轻松说,“你睁开眼睛看。”

我半张脸都隐匿在他肩头,埋进染着香气笔挺的衬衣内,我问他看什么,他只重复让我睁开眼睛。

我在轻微抵触中也渐渐适应了这份明亮和闪耀,我缓慢睁开眼睛,一点点放大自己瞳孔容纳更多的风景,他贴着我耳边问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花草树木,一池碧波荡漾的清湖,还有一樽美丽的女神像,到处都是金光粼粼。有划过天际自由翱翔的白鸽,有一群群颜色单调又大方的候鸟,这漫无边际的苍穹,那让我目眩神迷的摩天大楼。

我看遍东南西北每一个方向和角落,祝臣舟在我沉迷的目光之中对我说,“再不用惧怕天明,惧怕人的眼光,这些你都可以坦然面对,你可以活出沈筝任何姿态,即使天下人都厌恶那样的你也没关系,我们还有祝谨,还有很漫长的岁月。”

263 夫人

唐氏家族自九十年代在港城崛起,以码头生意起步,便持续荣登财富榜,至今不曾没落,而码头生意很大程度上成为了黑暗和走私的源泉,警署方面一直追缴,唐氏家族兴起后期,便弃掉了码头生意,转战房产及私人医疗,同样取得非常不俗成绩,市场容纳量极大,风头一度盖过老牌企业,在蒋华东霸占南省地下商业渠道最风光猖獗那几年,唐氏家族同样垄断了港澳城的一切地下商务链,于是坊间对于这两个企业也经常拿来比较,褒贬不一,更多女性还是比较倾向于宏扬,因为蒋华东的个人魅力,而唐氏在几十年前掌门人已经年逾五十,三太太后来生下了一个男婴,便是现在的唐氏当家人唐雎。

唐雎的低调比蒋华东有过之无不及,蒋华东尚且因为薛宛而背负了抛弃发妻的骂名,想低调都难,而唐雎十年三十七岁仍旧单身,据说因为这个缘故,让他已经八十岁的父亲伤透了脑筋,想法设法使他对女人产生兴趣,可最终都惨败,久而久之也就任由他,唐雎还有一个特点便是神秘,他的神秘可以和祝臣舟平起平坐,庞赞曾对我说,在遇到我之前,真正见过祝臣舟的人少之又少,他永远戴着一副最宽大的墨镜,只要推开车门走出公司,一定会戴上,没有人能够真切看到他的脸,尽管我并不太理解他破解神秘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来唐氏家族和宏扬还有非常大的渊源,曾经唐氏家族在生意进入正轨如火如荼时,胃口极大,上一任掌门人将目光顺理成章投向了资源广阔沿海发达的南省,意图扩展全国范围内的经营模式,而蒋华东早已在南省扬名立万,几乎垄断了一切和码头、弹药、以及建筑相关的生意,外省人士根本无法打通渠道强行插足,而唐氏家族因为自身成绩与实力难免有些自傲,想要凭借在港澳城的威名和权势扯下蒋华东,分得一杯甜羹,两方曾经持枪械斗殴了数次,各有损伤,最终还是蒋华东以他稳稳驻扎南省广泛的人脉和众人的拥簇追捧而胜出,唐氏家族败北的惨痛代价便是在蒋华东有生之年不准踏入内地半步。

这样代价实在过分残酷,换做任何一方都不会甘心应允,何况唐氏家族在之后几十年发展中更是突飞猛进万夫莫开,大有超越宏扬的架势,不过蒋华东对唐氏家族处处防备,在他所掌控的领域中极其敏感针对唐氏旗下一切产品,堪称是强力打压和摒弃,而唐氏也没有违背承诺,始终于港澳独领风.骚,当真不曾染指内地分毫。

蒋华东迄今为止去世已有几年,唐氏家族兴旺不衰,宏扬江山易主,所有前尘往事都掀过去,唐拉酒店在海城开业意味着唐氏家族全面进军南省这块肥沃的土地。

我在陪同祝臣舟前往唐拉酒店出席开业盛典的路上,庞赞在驾驶位开车,副驾驶乘坐一名市场部高层,正在用平板电脑翻阅唐氏家族两名公子的资料,唐雎是唐老先生膝下唯一独子,爱若珍宝万分重视,上面还有两名亲姐姐,是唐老先生夫人的骨血,都已经出嫁到国外,对于家族产业丝毫不碰,目前唐氏名下的房产公司和证券企业百分之六十股份都掌控在唐雎手中,其余百分之四十散落在几名股东和市场股民手中,几乎是处于他独断专权的地步。

而唐氏家族还有一个长公子,比唐雎年长六岁,年近四十没有家室,外界盛传他是同性恋,也从没拍到他和女人过分亲密的照片,为人比唐雎高调许多,对待男下属非常轻挑,所以口碑并不好,他不是唐老先生和夫人的血脉,也不是三名姨太太所出,是领养的孤儿,因为那时唐家没有没有男丁,只有两名千金,庞大家产后续无人继承,唐老先生走投无路才选择领养,没想到将唐继文领回来的转年,三太太便怀上了唐雎,而唐老先生异常迷信,所以对唐继文同样加倍宠爱,认为是他带来的祥瑞和喜气。

一个是唐家血脉传承的骨肉,一个是深受大恩的养子,在港城都属于响当当的风云人物,能力不俗野心勃勃,唐继文温润沉稳,唐雎潇洒聪慧,两人各有千秋,唐老先生在欣慰之余也不免多出几分忧虑,为了防止家族内讧,他将旗下产业划分两部分交给他们同时打理,酒店餐饮娱乐等项目便落在唐继文手中,他也处于一个垄断专权的模式,完完全全将大部分股额掌控在手中。

那名部下将这些汇报完后,关掉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黑下来时,祝臣舟在我旁边嗤笑了一声,“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其实平静之下到底是怎样场景,他们自己心知肚明。唐氏家族有近百年历史,在港城把持北部半边天,和南部的顾升平分那些见不得天日的生意,当时坊间就有传言,南有蒋华东,北有唐正荣,把九十年代末期的地下圈搅得天翻地覆,现在宏扬无功无过,稳中求进,可唐氏家族却有些分裂和暗流,这样家族错就错在有两个儿子,注定是生死杀戮永不止息,除非毁掉一个。可毁掉哪一个,唐正荣都舍不得,唐继文比唐雎更加博学多才,堪当大任,唐雎是他真正骨肉,溺爱是每个老来得子的父亲都会存在的感情,可是唐氏内部股东都更加倾向于根正苗红的唐雎,私下附着于他,其实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想法。”

祝臣舟说完忽然将目光移向我,“如果是你,你会选择攀附谁。”

我没有过于惊讶他问题的突如其来,他原本就是一个做事很出其不意的人,我也习惯了,我想也没想说,“当然我会选择攀附唐继文。我不了解唐氏内部分配,但从唐正荣将旗下产业分化来看,唐雎明显更受重视,可这份重视来自于血脉亲情,而不代表唐雎的能力,既然外界都流传唐继文在头脑气魄上更胜一筹,那么我想唐正荣也是在为唐雎谋取一条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长生不老,等到他死那天,这两兄弟势必争得你死我活,唐继文只有在先决条件上被唐雎压制住,唐雎才有胜算,这代表唐正荣都在忌惮唐继文的能力和智谋,那么依附一个充满手段城府并且同样拥有极大权势财力的唐继文,要比依附生活在亲情光环下,与生俱来自傲,并且树大招风的唐雎更加稳定。人的能力可以变废为宝,人的自负也能变金为铁。”

祝臣舟对我回答非常满意,似乎也有些意料之外,他眼底蒙上一丝爱怜,捏了捏我隐藏在头发中的柔嫩耳垂,“你分析很对,我也是这样想。”

我歪着头说,“你的意思我们很有默契是吗。”

祝臣舟笑了笑说,“但我希望你的聪慧适可而止,因为它同样威胁到我,你只需要学会做一名贤妻良母,将天资和锋芒收敛,在我保护下泯然众人便足够。”

他伸出手在我因为出汗而略微花掉妆容的唇上蹭了蹭,借着窗外一丝光亮打量我的脸,在他发现我的妆容实在过浓时,他瞳孔内浓烈的笑意隐去,有些不悦询问庞赞,“谁给她化的妆,是把整盒扑在她皮肤上了吗。”

原本专注开车的庞赞吓了一跳,他从后视镜内看到祝臣舟微沉的脸色,根本不敢说话,我握住他的手,“你吼他干什么,是化妆师化的,他说我比较适合这样艳丽的妆容。我又不是七老八十,浓点也能够驾驭。”

“胡说。”祝臣舟找那名部下要了一包湿巾,抽出一片后用力在我脸颊和额头上擦拭着,我都能感觉到他似乎搓下去一层皮,“猴屁股一样,红得不忍直视。我不希望我娶一个动物世界里走出来的女人。”

车内爆发出一声隐忍又难受的喷笑,庞赞和那名部下都抿着唇,脸色僵硬注视前方路况,我也甄别不出来那声笑是谁发出的,我只能把所有怒火都撒向罪魁祸首,我狠狠打掉祝臣舟在我脸上兴风作浪的手,剜了他一眼,“就你好!”

他将湿巾扔在纸篓内,“我还可以,不算很好。”

我梗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险些卡在喉咙噎死。

车开到唐拉酒店新址后,我被这边空前盛况震惊住,我所见到的奢华场景不计其数,跟随陈靖深和闵宝涞身边,许多晚宴都是座上宾,然而这样庞大高调的实在不多见,门口庆祝开业的道贺花篮便足够几百只,全都是商业界仕途界赫赫有名的人物敬上,豪车停泊成了长河,保镖人山人海,现场维持治安的持枪武警出动不下几十名。

庞赞将车停在正中后,推门下去对门口查看邀请函的签到男士礼仪说,“巨文集团祝总到。”

那名礼仪听到后,立刻放下手中工作,朝旁边候着的门童说了句什么,那名门童立刻转身跑进宾馆大门内,而礼仪则往这边走来两步,对车后厢坐着的祝臣舟鞠躬致意,跟随我们同来的部下将车门打开,护在祝臣舟额头上方迎他下车,我没有立刻下去,而是坐在原位看向车外。

酒店内很快在一群保镖簇拥下走出来一名白色西装的男子,和祝臣舟年纪相仿,身材瘦高麦色皮肤,眉眼尤为俊秀,风度翩翩。

他看到祝臣舟立刻爽朗笑着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在他面前说,“祝总莅临,蓬荜生辉。”

两侧围堵的记者纷纷抓拍他们握手瞬间,祝臣舟微笑说,“唐老先生盛名,我作为晚辈当然不能不给予这份颜面。”

他说着话上下打量男人一番,“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上一次见到二公子还是去港城出差,我们一起打高尔夫,几年不见,成熟儒雅许多。”

原来是唐雎。

我微微低下头将就自己的视线能够非常清楚看外面情景,他们两个人又寒暄几句,唐雎忽然往车内看了一眼,我立刻有些慌乱坐直身体,他笑着说,“邀请函回信上祝总标注要携带女眷出席,怎么不请她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