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下步子,将头朝右侧微偏说,“我去洗个澡,有什么问题吗。”

我抓住有点凌乱的床单,“那你洗过澡还离开吗。”

他笑着摇头,“当然不走,今晚我会住下。明天也不走,我陪你出去转转,这几天你应该闷坏了。”

我其实并不在乎出不出去,我起初不适应失去自由的生活,现在也可以勉强接受,我只是不太希望他刚回来和我与孩子团聚便立刻又离开,这样时光我愿意再延续下去,哪怕早晚会被打断破坏,至少我还拥有现在。

我听到他承诺心中松了口气,目送他进入浴室关门,不多时里面便传出哗哗的水声。在祝臣舟洗澡时候,我盯着那扇磨砂玻璃门出神,他高大身躯映在上面,轮廓清晰肌理分明,惨白灯光衬托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尤其拿着澡巾在脖颈和锁骨位置轻轻擦拭的动作格外迷人,我还想继续看下去,可里面越来越多的水蒸气涂抹附着在玻璃上,很快便朦胧不清。

我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我眼前如同放映电影般一帧一幕掠过往昔,有很多熟悉陌生人的面孔,或者与我共同生活过,或者只一面之缘,我与他们在记忆深处擦身而过,交缠的一霎那光圈散尽,眼前便又恢复一片白光。

在这样能够使人沉沦窒息的回忆中,我渐渐迷失了心智。

祝臣舟从浴室内出来时,我已经有些困意,正贴住枕头软软绵绵的呼吸着,他悄无声息从背后贴上来,将我身体圈住,扣在他胸口,我们以这样赤.裸相拥的姿势闭上眼睛,我困得说不出话,尽管大脑还没有完全休息,但也忘记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晚餐。他口腔内呼出的清爽薄荷气息掺杂了一丝浅淡烟味,我非常喜欢这样的味道,还有来自他身体充满热度的柔情包裹,于是很快便沉沉睡去。

竖日早晨醒来,我是在一个极度温暖又庞大的胸怀内,我睁大眼睛回忆了好久,将昨晚的记忆一点点拼凑起来,才知道我们为何会以这样亲密相拥的姿势醒来。

我非常缓慢而小心的转头,怕自己会惊动吵醒他,也能让自己最近距离去看祝臣舟,他仍旧熟睡,长长的睫毛覆盖住用力紧闭的眼睛,他好看而分明的胸线剧烈欺负,呼吸却格外平稳轻柔,透过窗纱有薄薄的阳光照入,为他镀了一层绚丽的颜色。

他下巴滋长出许多坚硬胡茬,头发软软趴在头顶,额头刘海有些粘连到一起,贴在皮肤上,看上去比往常清俊冷酷的模样多了几分宁静和清秀。

这样的祝臣舟,更让人着迷,他卸掉了防备阴森和冷漠,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男人,怀抱一份纯粹的时光,成为庞大的父亲大军慈祥与严厉并存的一员,他并不老,也不再年轻,他斗志昂扬,渴望征服全世界,他是耀眼而夺目的,我需要抬头仰望他,当脖子痛了,眼睛酸了,我才能确信某种意义上,他目前是属于我的。

这样的感情,也很疲惫。

我从被子内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睡颜美好的脸,然而我指尖还不曾触碰到他皮肤,他便忽然睁开眼睛,我所有动作都吓得止住,我呆呆看着他,他温柔望着我,我们这样僵持了几秒,他便主动握住我那根颤抖而胆怯的手指,放在唇上啄了啄,“你要干什么。”

我摇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就忽然产生了想要抚摸他的冲动,还不想让他知道,觉得他熟睡时是最好的机会,可能我天生就不适合做贼,以前偷偷对陈靖深下手时,也被他发现,而且还是逮了个正着,当时我刚和在一起没多久,还不算非常熟悉坦承彼此,臊得好几天都不敢和他主动开口,就怕他拿这件事逗我,没想到我时隔三年故技重施又被捉住。

祝臣舟见我不说话,脸上表情又很有趣,他似笑非笑说,“想要对我下手,是吗。”

我飞速别过头,将自己后背对着他,我把脸埋在枕头内,祝臣舟在我身后声音内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生了孩子之后,奔放到这样程度,连我睡着了都不放过。昨晚有这个打算你不肯,早晨又来撩拨我,女人心思太难猜。我是不是应该报一个课程班,好好学习一下,女人到底想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在我光裸的背上来回抚摸着,他手掌很热,几乎是滚烫,又带着一点粗糙,这可真要把我折磨死了,我往前挪试图躲开,他便将手臂再伸长,继续贴在上面摩挲,并伴随非常诱人的嗤笑,我狠狠摆动了一下身体,想要将他手甩掉,奈何他手似乎喷了强力胶,像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祝臣舟你有完没完。”

他说,“我没有打扰你继续睡,早晨男人面对一些正常又强烈的生理反应,一般都会寻求一个突破口,我考虑你身体还不曾复原,已经在压制。”

我回头瞪眼刚想骂他,门外忽然传来两下不大不小的敲门声,我所有到嘴边的话又止住,我抿着唇看向门口,祝臣舟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什么事。”

保姆听到回应才说,“先生,夫人,中西两式的早餐准备好了。是为您送上来,还是您稍后下去食用。”

祝臣舟将被子盖到我肩膀,低声告诉我可以再睡一会儿,他则拿起床头摆放的睡衣翻身下床,一边穿在身上束带一边对门外说,“我先下去,你吩咐厨师一个小时后重新做一份蔬菜粥,为夫人送到房间。”

保姆答应了一声,但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喊了声先生,带着一丝犹豫吞吐说,“负责看守闵二小姐的保镖来这边说有事向您汇报。”

祝臣舟系腰带的动作一顿,他走过去打开房门,那名保姆立刻低垂下头,一眼也不敢往里面看,祝臣舟问她,“来多久了。”

保姆说,“七点就到了,不过时间太早不敢打扰您和夫人。一直在楼下等候。”

祝臣舟问,“好事坏事。好事就直接让他走,不用和我讲。”

保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说,“是…是坏事。”

261 娶

保姆的吞吞吐吐让祝臣舟甚为厌恶,他说了一声知道了,便让保姆进来收拾卧房,动作轻些不要打扰到我,他则拿好干净的衬衣西裤,进入浴室洗漱。

保姆从外面进来,仍旧低垂着头,不敢看向床上的我,她在房间内忙碌,整理散乱的衣服和床头烟灰缸内烟蒂,她全都收拾好各归原处后,正要转身出去,我朝她背影叫住她,她顿下脚步有些迟缓看我,“夫人还有吩咐?”

我掀开被子,让她过去叠好,她立刻折返回来,在床边收拾被褥,我看着她麻利的动作,忽然出其不意问她,“你刚才说的闵二小姐是闵丞萝吗。”

保姆手上动作未停,“是。”

“她在哪里,为什么你说的我听不懂,她始终没有去医院照看闵丞纹吗。”

保姆可能有些难言之隐,她仔细叠放被子,却不再往下说,我等她全部收拾完毕再没有遮掩物分散注意力时,才语气郑重重新问了一遍,她深知我脾气,不让我满意肯定无法脱身,她只好对我含糊其辞说,“闵二小姐想要去,但先生那边安排的人并不能放行,因为她的自由都掌握在先生手中,一旦出了任何差池,谁也承当不了这份后果。闵二小姐再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可她不如闵大小姐更加聪慧勇敢,她的懦弱安分胆小,让她没有丝毫办法去应对和改变现在的窘况。”

“但这属于非法囚禁,如果她并不愿意的话。她不是普通身份,纵然她父亲倒下,姐姐半傻半疯,可闵氏还在一天,外界对她们这对姐妹的关注度就不会减少,越是下落扑朔迷离,越是引发大众的渴求与好奇,祝臣舟连法律都不懂吗。他有天大的本事,难道可以向王法宣战?”

祝臣舟太疯狂了,他真的以为自己有本事政府全世界吗,说囚禁便囚禁,说打死谁就打死谁,世上没有男人不羡慕蒋华东,可不是谁都有那个本事复制他的二次荣耀,蒋华东赶上了一个乱世风云的时代,那时候法律漏洞很大,社会又比较不平稳,这样的变革下时势造英雄,才有了他的辉煌一时,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蒋华东之后再无传奇,不只因为没有男人能够站在媲美他当初的风姿,还因为法律的严加控制与打压,许多漏洞都被一而再的完善填补,纵然你充满智慧与手段,也没有那么大的空子给你钻。

我担忧祝臣舟树大招风,被人握住把柄,声音不免高亢言辞不免激烈,保姆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浴室,里面的水声戛然而止,保姆立刻住口,她站在焕然一新整洁的卧房内,对我鞠躬说,“夫人,我先下去了,很多事我并不清楚,我只是负责侍奉先生起居的保姆,您不要为难我们,这个别墅内所有做工的佣人,都秉持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的原则,不要说我们一无所知不敢胡说,就算知道,您也很难问出什么。先生家教严格,处置也很恐怖。”

她说完后,便赶在祝臣舟出来之前迅速逃离了卧房。

她前脚刚走,浴室的门便被从里面拉开,祝臣舟一身清爽走出来,他打量了一眼站在床头的我,“你不睡了吗。”

我摇头,“我不困,我想下去吃早餐。”

他嗯了一声,大约察觉到我有点反常,但他不曾多问,他对我的宽宏和原谅比对任何人都要多,这一点我不否认,只要我不是太过分折腾,他都能一笑置之,对我无比包容。

我同样洗漱后,换了一身浅蓝色连衣裙,我走出浴室发现他还在,非常随性慵懒坐在床边,正在翻看我抱着祝谨拍摄的一组照片,是保姆请摄影师来为我们拍摄的,当时他刚满月,祝臣舟在外地赶不回来,他电话内承诺等祝谨一百天时一定会大操大办,让所有人都来道贺,也会在这一天,将我与孩子正式介绍给大家,可那时我听他这样构想非常惶恐,甚至主动提出不想这样夸张与高调,不过苏玫的话的确给了我警醒,我到底要什么样的生活,这份未来没有人会主动给我,必须要我去争取去驾驭去掠夺,哪怕需要掺杂心计与手段,可女人活在世,哪有那么多被霸道总裁青睐呵护的傻甜白?豪门难入,是需要无数城府堆砌这条路。

我手上拿着干毛巾,缓慢朝床边靠近,祝臣舟听到脚步声从照片内抬起头,他看到我湿漉漉的头发后,便将相册随手放在旁边,主动接过我手上毛巾,拉着我坐在他腿上,为我非常温柔擦拭。

在他擦拭过程中,我几次要脱口而出,最终都因为我的懦弱和顾虑咽了回去,他不是一般男人,他心思实在难以捉摸,一旦我打破这份美好与在他眼中的纯粹,也许一切都将改变,朝我更无法控制的方向滑去。

祝臣舟指尖在擦拭时偶尔会触碰到我的耳垂,他不知发现了什么,他将我细碎的长发掀起,盯着我耳朵看了片刻,“你什么时候在耳朵上纹了蝴蝶。”

我想了一下,“怀孕七个月的时候。”

他蹙了蹙眉,“我是否告诉过你,我不喜欢纹身、不喜欢头发乱七八糟诡异颜色、也不喜欢有鼻钉唇环的女人。包括化妆,浓妆艳抹,一身媚俗的香水和脂粉气。”

我没有说话,祝臣舟扶着我身体和我一同从床上站起来,他将毛巾扔在门后的竹筐内,保姆每天会早晚两次定时来收拾里面的东西,我看着那块凌乱褶皱的毛巾,手摸上耳骨,我在耳朵后方头发丝遮盖的最隐秘位置纹了一只很小却栩栩如生的黑色蝴蝶,我本来以为祝臣舟不会发现,因为除了夜晚躺下时候头发会被集中掠过枕头,露出这块位置,白天头发散下完全掩藏住,除了对我极其关注的人,根本察觉不到,而祝臣舟和我连孩子都有了,我没想到他还会看得这么仔细。

祝臣舟站在门口捏了捏眉心,他语气有些无奈说,“好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