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棺木之中躺着的正是时温宜的尸身。
啸元帝与温宁赛前约定,今日,温宁寻去御书房,请陛下兑现承诺。
“战宁姑娘请留步!”陈直横跨一步拦在送葬队伍前,“侯爷找你有事……”
温宁垂眸瞥见他袖口里藏着的密信上,露出齐王私印一角,直接打断他的话:“陈护卫若还记着伤寒时我阿姐赠药之恩,就该祭拜她,送她最后一程。”
陈直眉头微蹙,白色棺椁晃得他眼眶生疼,他若是当众祭拜此人,便是将侯爷架在火上烤。
燕池之祸不亚于谋逆之罪,他宁可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也断然不敢给侯爷带来这无妄之灾。“末将奉侯爷令……”
“滚!”温宁冷眼怒视着他,“既不是来为我阿姐送行,就别学恶狗挡着亡灵归家之路。”
“你!”陈直手握剑柄,险些一时冲动拔剑出鞘。但转念一想,她是因为丧亲之痛才这个态度,强压下心中怒火,“你不要不识抬举。”
温宁手腕一翻,寒光自袖间乍现,三寸袖箭已抵在机簧上蓄势待发。
陈直却迎着锋芒又踏前半步,侯爷交待的事他尚未完成,今日就是血溅宫门也得把话带到。他原想着温宁总该顾忌皇城禁地,虚张声势罢了,可他低估了温宁的胆量,更轻看了时温宜在她心中的份量。
“嗖!”
寒芒擦着他颧骨划过,血珠落在他肩头的铁甲上。抬棺侍卫只是侧头看过一眼,便装作什么都未曾瞧见一般。
陈直心中一惊,那支淬毒短箭撕开空气时,他才惊觉自己错得彻底。
箭簇擦过眉骨的火辣痛感里,陈直终于看清温宁眼底的癫狂。也是,她已经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亲人,如今的她,疯起来连死都不怕,还遑论什么宫规王法。
只是他蠢到用常理揣度一个披麻戴孝的复仇鬼罢了!
鎏金宫门映着温宁淬毒的眼神,“再不滚,下一箭就钉进你家主子的心脏!”
陈直愤然抹去颊边血渍,眼前似闪过侯爷为保她性命,纡尊降贵亲自去时家向时家主求取真相,接连两夜未曾合眼只为寻找救她出狱之法,买通狱卒也是希望能对她手下留情,请来大夫为她治伤,生怕她枉死狱中,还有为保这白眼狼周全不惜与齐王撕破脸面。
他忽然笑出声来,铁锈味在齿间漫开,“好个恩将仇报的蛇蝎美人。”
侯爷真心相待,她却只是想要他家侯爷的性命!
她才是真的恶狗!白白辜负了侯爷的一番情谊!
陈直摸着袖管里的密信,望着温宁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觉得心口堵挺。
这趟差事办得,真是窝心!
陈直未能将密信交给她,只能另寻他法。他暗中联系宫中暗桩,让他务必将密信亲手转交到静贵妃手上。
两日后,静贵妃请旨出宫要去为大宗国祈祷的折子摊在御书房的案上。
陛下传召阎冷昭入宫,询问齐王近况后,得知齐王府并未有所行动,这才提到静贵妃出宫祈福一事,问他怎么想?
墨云稷跪在青玉砖上,玄色官服下摆铺开如鸦羽,映着他的眸色多了一些寒意。他故意将齐王动向瞒尔不报,就是要让他们父子自相残杀,断其啸元帝双臂。至于静贵妃出宫祈福一事,显然齐王做好了逼宫准备,为救静贵妃摆脱啸元帝的掌控设下的幌子。
“陛下,臣有一事未曾上报,求陛下赐罪!”
啸元帝闻言眉目一凛。
墨云稷抬头直视他的眼,“数月前,城外福恩庵遭遇一伙劫匪,死伤无数,只因那时大雪封山,臣得知此事时前往调查,已找不到有利的证据,辰妃……也下落不明。”
啸元帝怔愣片刻,缓缓坐回到椅子上,端起一旁的茶盏,一脸凝重。却不是因为辰妃,而是墨云稷此时上报此事,其意不言而喻。
第335章 蔚澜放弃暗投明
“福恩庵?”啸元帝突然笑了一下,茶盏搁在案上发出脆响。“你倒是会挑时候禀报!”
福恩庵已毁,静贵妃出城祈福,断然不能留宿福恩寺。墨云稷此举摆明了是“拒绝之意”。
但他是臣子,即便是啸元帝要他畅所欲言,他也要顾忌君臣之礼,所以才用此迂回之法。
墨云稷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他早知道辰妃不过是枚死棋,此刻却要演出十二分的惶恐:“臣罪该万死。”
啸元帝将茶盏放下,袖口龙纹在烛火里忽明忽暗。“此事容后再议。”他突然起身,投下的阴影笼罩着跪伏的臣子,“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么大的事,也敢隐瞒至今。”
墨云稷微微抬头,言辞恳切:“臣不敢,实在是此事有碍皇室威严,臣尚未调查出辰妃下落,断不敢拿此事来惹陛下徒生烦闷。”
眼下,确实心烦之事颇多,啸元帝已无力去思索这些杂事。辰妃因此丧命,倒也算老天成全了他的颜面,但总要做做样子,“待使臣被刺一事了结,朕再找你算账。”
墨云稷再次叩首:“多谢陛下,臣定将功补过,将使臣一事调查清楚。”
啸元帝却摆摆手,“此事倒是不必你亲自出马。你即刻启程,亲自去接太子回城。”忽然顿了顿,“此事切莫声张,朕还要你立下军令状,誓死护送太子回都。”
墨云稷垂眸藏住眼底精光,声音坚定有力:“臣,遵旨。”叩首领命时,他瞥见窗外有黑影掠过檐角。
不知那是齐王的探子?还是何人的暗卫?
齐王的人马已经分散在城中各处,只等着齐王一声令下,便会一齐杀进皇城。
可他左等右等,也不见静贵妃出宫,心中焦急万分,便命暗卫前往宫中打探情况。
尚未接近宫中,便听见暗桩来报墨云稷带着圣旨出城了!
齐王得知此事后,更是心乱如麻,乔装去了蔚澜放府上。而此时,蔚澜放并不在府上,而是去了茗兰酒肆。
自从伤寒症过后,酒肆便没再开业经营。
蔚澜放的手掌重重拍在门板上,震得门框簌簌落灰。他指节发红,声音却压得极低,“月寻,我知晓你在里面,快出来见我。”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月寻堵在门口,没有请他进去之意。
蔚澜放目光越过他肩头扫视空荡的堂屋,不见有外人在,直接推开他大步走进去,靴底碾过门槛时带起一阵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