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手合上门,铜锁咔哒一声响。直接说明来意,“我知晓你一直在调查胄军图纸实为查询燕池灭国真相,我可以将所知尽数告知与你,但请你务必答应我一件事,不要伤害大宗百姓。”他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剑柄缠绳,盯着对方瞳孔微微收缩的变化,一旦墨云稷拒绝了他,或者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便要于此时替天行道,铲除大宗祸害。

墨云稷收回目光,慢条斯理的坐到椅子上:“我听不懂,禄北候在说什么?”

蔚澜放突然逼近,双手支撑桌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墨云稷,不必再装了。”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对方,仿佛要看穿这张面具后面的脸,“百花宴那日我就起疑了。铸造司那夜与我交手的人,逃进宝贤王府的背影,都是你!我虽不知你和战宁在谋划什么,只是这大宗百姓是我父亲用命守护的,我不许你因一己之私,剑指无辜的百姓。”

墨云稷唇角微扬,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利,“禄北候对大宗这般忠心,怎么不去陛下面前揭发?”

“你以为我不想吗?”蔚澜放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想起战宁站在大殿上承认婚约时决绝的眼神,喉头滚动了一下,“你说过……你是战宁的未婚夫,她也当众认下此事。你若出事,她必将一死,我不能眼睁睁的看她因你而死。”

墨云稷的笑意僵在脸上:“所以,你当众恳请陛下赐婚,就是担心有一天,她会被我害死?”

“是。可惜,她眼里只有你。”蔚澜放声音透着一丝沙哑,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他自知今日带来的筹码是墨云稷无法拒绝的真相,而他想要的却是大宗的安定,这一点与他带来的筹码相比,有些显得微不足道。但他总要尽力一试,平定一下心绪后,他将自己所知尽数告知:“当年是我父亲奉陛下旨意训练军队……我父亲也因此送了命。”

墨云稷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像盯上猎物的狼,“是你父亲率领乙胄军屠杀燕池?”

蔚澜放看见对方眼底翻涌的杀意,手指在桌沿收紧到发白,“确是如此,此事我也是近日才知晓。我知你野心,也猜出你是燕池人。啸元帝是你的仇人,亦是我的仇人,你若想杀他,我可以帮你。”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物,“这是我此来的诚意。”

墨云稷看着那虎符,瞳孔骤然收缩,那是能调动兵部驻扎在城中两万铁骑的信物,此物理应由兵部尚书保管,但因兵部尚书担心重权之下难有完卵,便早早将权利下放,以免引起啸元帝戒备。这虎符便由兵部侍郎代为掌管,却没想到竟早就落入齐王手里。

虎符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照出蔚澜放掌心未愈的伤口:“陛下派你接太子,本就是试探。你可知这官道上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你未能带回太子,那些埋藏在暗处的豸卫司黑衣卫便会剑指向你,那些都是与你并肩作战过的兄弟。但若你带回太子,便证明你无心皇位。可是齐王怎么可能让你顺利带回太子,所以那些黑衣卫,齐王会尽数换成他的乙胄军。”

这一点,墨云稷与宗主商讨时便早就想到,也将九婴山的师兄弟秘密布局在黑衣卫后方,如此,不仅可以借力拔掉埋在黑衣卫的暗桩,还可以保全那些忠心于他的人。

只是眼前这位侯爷的坦诚,倒让他意外。“燕池的血债,我只找啸元帝讨。不会牵连无辜。”

蔚澜放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他将虎符推至墨云稷面前,起身时带起一阵风,烛火剧烈晃动,在墙上投下两个即将分离的影子。

第336章 虎符是假,月寻也是假的

却见身后一道剑气破空而来,蔚澜放侧身闪避,却见那剑身如蛇一般,在他喉结处停下。

他瞳孔微缩,万没想到墨云稷的剑竟如此之快!

难怪有传言:这世间有两样东西,让人风闻丧胆,其中之一便是墨云稷的剑。此刻,他方知墨云稷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以他的功夫,远在他之上,恐怕那日故作受伤躲进宝贤王府是场精心设计的戏。

墨云稷剑尖轻挑,寒光映在他冷峻的眉间:“既然猜到我是燕池人,那你父亲欠的血债,该由谁来还?”

蔚澜放缓缓转身,直视他的眼睛,声音平静却决然,“父债子偿,我的命,你要,便拿去。”

墨云稷的眼神骤然冷如寒潭,指节一寸寸收紧剑柄,剑锋划破空气的尖啸声中,剑尖直指蔚澜放心口。

“你走吧!”后堂突然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待此事了结,这一笔一笔的血债,会向你讨还。”

墨云稷手腕一转,剑身偏转三分,削断对方一缕发丝。

蔚澜放的目光凝在后堂幽深的阴影处,眼眶渐渐洇出一抹红。那里传来细微的衣料摩挲声,却始终不见人影她连一面都不愿见。

他别过脸去,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苦笑,却在打开房门望见漫天星子时,倏然绽开真切的笑意。这不是因温宁网开一面的解脱,而是她已经离开了皇宫,齐王这场浩劫注定不会有好下场,离开皇宫,她才不会被啸元帝抓来当人质。

两日后,齐王等到的却是静贵妃被啸元帝幽禁宫中祈福的消息,这一消息彻底让他那点仅存的耐心也荡然无存。

子时的更鼓刚过,皇城西门在月色下悄然洞开,兵部侍郎的令牌闪过寒光,数百乙胄死士如潮水般涌入。他们手中的弯刀划过守卫咽喉时,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血雾在宫灯下弥漫,染红了汉白玉阶。死士一路势如破竹,直逼金銮大殿。

金銮殿内空无一人。齐王抚摸着龙椅上未散的余温,冷笑出声:“去靖安宫!”

推开雕花殿门的刹那,三百支红烛同时摇曳。啸元帝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火光中流转,他负在身后的手突然抬起,抚摸着柱上的刻痕,“这上面的每一道刻痕,都是父皇一刀一刀刻上的,从你三岁起,到你离宫,一共十四道。”

齐王却没多少耐心同他缅怀过去,剑指向啸元帝:“父皇,儿臣只要玉玺。”

啸元帝望着齐王手中寒光凛冽的剑,忽然想起二十五年前那个雪夜,婴孩的小手攥住他拇指的温度。

儿臣只要玉玺!

这句话像钝刀割开旧伤。啸元帝喉间涌上腥甜,原来最痛的背叛,是看着自己的影子举起屠刀。他忽然大笑,笑声震落梁上积尘:“好得很!朕教你的制衡之术……”咳嗽打断话语,他抹去嘴角乌红,“竟先用在了朕身上。”

齐王扫视了一眼殿中,未见侍卫,一脚踹翻香炉,香灰飞起,迷了啸元帝的双眼。“这一切只能怨你有眼无珠,太子年幼多病,你却留他做储君来恶心我,你可知道为了讨你欢心,我有多努力?!”

啸元帝被香灰呛得剧烈咳嗽,却低笑起来。他佝偻着背用龙袍拭泪,动作迟缓得像垂暮老人。

“努力?”啸元帝突然抬头,被熏着的眼底翻涌着骇人的亮光,“你十二岁猎虎时就知道用毒杀死你二皇兄,为了争一把弓竟不顾念手足之情,如今倒跟朕谈真心?”

啸元帝抹去唇角的污血,冷笑道:“你给朕用了这么多年的毒,已知朕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你又何必非要急于这一时?”

“太子一日不除,本王便寝食难安。”齐王缓步走到啸元帝身前,“你还不知道吧,你在官道上设伏,为要除掉墨云稷,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王早就命人将那条官道清扫干净,此时你的人怕早已经堆成了尸山。太子……你永远也看不见他了!”

“哈哈哈。”啸元帝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仰天笑起来,“墨云稷是朕苦心淬炼了十五年的一把刀,岂是那么容易被你除掉的?皇儿啊,你太自以为是了。”啸元帝突然暴起将茶盏砸向殿柱,碎瓷声里他的咆哮震得梁尘簌簌,“来人,将这乱臣贼子给朕拿下!”

殿梁上突然坠下二十名玄甲卫,铁靴砸地的闷响震得烛火摇晃。

齐王瞳孔骤缩,这些铠甲肩头烙着蔚家暗记,正是传闻中那支“甲胄军”。

而他带来的死士在没有连发袖弩的加持下,胜算会减去三分。

刀光在殿内绞成银网,甲胄军以三人为阵步步紧逼。齐王额角淌着血被推出殿门时,听见身后传来骨骼碎裂声。可还没等他喘息,宫道尽头已亮起成片火把。

“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兵部侍郎按剑行礼,铁甲上还沾着血渍。

啸元帝扶着裂开的半扇房门刚开口,却见齐王突然高举虎符。青铜兽钮在火光下泛着幽光,竟是兵部令符!

甲胄军的刀锋微微下垂,连啸元帝都下意识前倾了身体。

兵部侍郎的佩刀却在此时“铮”地出鞘,禁军瞬间变换阵型,将啸元帝和甲胄军反围起来。

突然空中划过一抹银光,幻丝刃裂空声未歇,齐王手中断成两截的虎符铛啷落地。

齐王盯着地上断裂的虎符,手指微微发抖:“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