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堂摇了摇头。

真是大胆。

不过,倒也真是她说的这个理儿。

一时间心间倒是释然了,怪道她能被安宁瞧中,作为密友,大约也是与她脾性有几分相似的缘故。

晏樊在他们大婚时出了一大笔钱,但这在他看来,却是远远不够的。至少,远远不顾弥补他这些年对安宁的疏忽,以及早年她受到的欺侮。

他也能瞧出,安宁选择与他和解,为的是仅存的那点父女情分,以及他先前资助顾昀却未让她知晓的事。但父女间的裂痕,并非是能轻易消融的。

至少,横亘在二人之间的成氏母子,便是令人作呕的存在。

她成为他的妻子,成为大魏的宰辅夫人,需要有一个拿得出手且全心全意支持她的娘家,如今没有,他便打算造出来一个,为她撑场面。

原是打算送一房美妾与成氏分庭抗礼便罢,却不意亦有人打起了晏家的主意。

野心勃勃,却可堪一用。

他挑了挑眉头,语气莫名:“白姑娘冰雪聪明,不会不知晓,你与晏家结亲,对你兄长意味着什么吧?”

白九娘明白他不是在说儿女情长的事。

他是指,若先前陛下只是疑心白彦允归入了他的麾下,那结亲的事情一旦缔成,无论白彦允是否愿意为他做事,在全大魏的眼里,他也就是他顾文堂的心腹了。

姻亲关系,始终是最为牢固的关系。

白九娘点了点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忙开口道:“我明白,能追随相爷,是我家兄长的福气。”

他不愿做孤臣的那一刹,便已注定了不会多得圣上重用,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迫着他彻底倒向另一边……

如今陛下似乎羽翼刚丰便不耐地想一展雄风,可她却瞧见了有趣的一幕。或许

他深深看了那道影子一眼,沉声道:“若是白姑娘能说到做到,那吾与白大人,便当做冰释前嫌了。”

白九娘若能一心为她做事,那她待在这个位置上也无不可。若是不能……那也多的是人,可以代替她。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白九娘得了准话儿,整个人缓缓地瘫软在地,暗骂了几句。

这样的高官,真是瞧她如同在瞧一只蝼蚁……

她轻哼了一声,拍拍她的裙摆站了起来,心里暗道:甭瞧他这样趾高气扬,像是目空一切似的,他却有不知晓的事情呢!

可这一想她就更郁闷了:这那事若是她瞧得不错,这狗官定还有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在后头……罢了,毕竟这荣华富贵,也有晏姑娘一份。

沉沉叹了口气,才倏而听有人在门前道:“白姑娘,相爷吩咐了,让你赶快离去。”

白九娘一个激灵,从屏风后走出时便恢复了乖觉的模样。

该死,忘了这是人家的地界了,刚才骂人不会被听见了吧?

*

晏安宁坐在庭院中,笑眯眯地看着顾明钰舞剑。

那样的英气又美丽,当真是让人挪不开眼。

她喜欢顾明钰这样朝气蓬勃的样子,一时间竟觉得,她往日里教她做针线实在是拘束了她。

拿着帕子给她拭了拭额头的汗,笑道:“你这样喜欢这些,该早些和母亲说才是。”她怜她身世曲折,又同她一般是丧妇长女,本就颇为偏爱,如今见这小人儿毫无芥蒂地依偎着她唤母亲,心里更是软成了一滩水似的。

明钰从母亲手中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然后又歪着头撒娇:“母亲,我还要。”

不自觉地也对面前的年轻妇人产生了许多依赖。

前些时日她悄悄练剑被祖母发现了,祖母当时就发了好大的脾气,差点要将她屋里服侍的下人都拉去杖毙,还是母亲看她泪眼汪汪的模样心疼,软声去求了祖母,道家里才办过喜事,不宜弄出这么多条人命,这才救了她一院子的人。

从那之后她就对刀剑避如蛇蝎,生怕自己无意中又牵连了旁人性命,可心里却是郁郁寡欢,始终都不得劲儿。

又是母亲,借着林大人家的幼女早亡的事,劝祖母让她多练武也能强身健体,免得弱不禁风一场雨雪就能轻易夺了性命去,又再三保证日后会为她寻一门妥帖的亲事,定不会让她真在外头舞刀弄剑,这才哄得老人家转了念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了。

打这两回过后,她待母亲的态度又不自觉亲昵了许多,原还担心她心里多少有些芥蒂她是爹爹原配发妻之女,待她不愿过分亲近,可很快她就发现,这些顾虑全然都是她杞人忧天

母亲是真的喜欢她。

晏安宁感受着这孩子对她的依赖,心间也是百般滋味交加。

都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可太夫人,实在是太眼明心亮了。担心明钰因为成亲那两日的事对她有芥蒂,恨不得拉着手教她如何拉拢明钰的心什么杖毙满院子的下人,秦太夫人那样的人,哪里做得出这样不讲道理又伤天害理的事?

只不过是故意给了她一个机会,让明钰求到她这里来罢了。

晏安宁当时心里很是感动。

太夫人愿意施计帮她拉拢明钰的心,何尝不是因为对她全心全意的信任?她曾有困惑不解,替太夫人扇风时小声问了她,她却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老三同你在一块儿时,眼角眉梢都是欢喜,我便知,这门亲事是娶对了。你我都是全心全意为了他好,我自然信你,也会看在他的情面上,对他的骨血多般照拂。”

太夫人并不知,明钰与顾文堂实则并无任何骨肉亲缘,但她有一点说对了,她和太夫人,都同样地全心全意为了一个人好。这仿佛形成了一道隐形的纽带,不似寻常婆媳间互相仇视,而是十分地温馨亲热,令人生出微妙难言的感觉。

“三夫人,宋夫人前来拜见。”

却听侍女禀报晏婉宁来了,晏安宁拿着帕子的手便顿了顿,脸上的笑意也淡了。

顾明钰最擅长察言观色,见状也让侍女收起了宝剑,乖乖地坐在母亲身边,笑眯眯地同她低声交谈。

晏婉宁一走进来,瞧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姨母好。”顾相爷嫡出的千金大小姐,居然会笑嘻嘻地同她行礼问安,只因她与晏安宁是同父异母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