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顾明钰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暗暗责怪自己将恩人瞧成了窥视旁人的登徒子,连声道了谢,继而将地上的剑拾起来擦拭干净,准备离开。
少年人却叫住了她。
“姑娘,业精于勤而荒于嬉,习武之事更是一日不练便手生了,刚才您险些失手,便是此缘由。”
顾明钰默了默,点了点头:“多谢公子指点。”
一旁的阿青却有些生气了。
“我们姑娘又不是躲懒,分明是没机会练……”
她本是七姑娘求了相爷专职买回来替姑娘击鼓的侍女,可买回来后却一年到头都不能露几次面,今日好不容易避着人为姑娘奏了乐,偏生却出了这样的差错,还遇见了外男。
若是这话传到太夫人耳朵里,只怕她就要被赶出府去了。偏还有人自恃清高地教训姑娘,说她惫懒,阿青简直是难以忍受。
一听这话,后面的内侍神色就变了。
少年却摆了摆手,一揖礼笑道:“原是某人唐突了,还望姑娘莫怪。”
顾明钰原听得他那副说教的口气,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只当是遇上了个小小年纪便自以为了不起的读书人,可这会儿见他听了侍女的话就如此干脆利落地认错,反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瞪了阿青一眼,笑道:“我这侍女脾气直,公子莫怪她失礼。”客套一番,便带着人与鼓离去了。
待得人走远了,内侍才气呼呼地道:“陛下,这小丫鬟忒没礼数,竟敢如此冒犯您,您就该让奴才掌她的嘴才是!”
皇帝斜睨了他一眼:“那你现在去?”
内侍脸上的怒火就如潮水般退去,赧然地挠了挠头:“没您的旨意,奴才哪里敢自专啊……”
皇帝挑了挑眉头,面不改色地踹了他一脚。
这狗东西最会看碟下菜,明明能看出他的意思,这会儿倒事后拍马屁还来表忠心。
罢了,也懒得同他计较。
“方才那丫鬟说的什么意思?她是太师的女儿,难道还有人拦着她不许她习武么?”他随口问道。
“嗨,您不知晓,这秦太夫人给七姑娘选了门亲事,上上下下祖宗三代都是读书人……”
“哦?是什么人家?”
“王家。”
主仆的低声交谈遣风而去,恍若无人在意。
*
送走了明钰,晏安宁眉眼间才透出几分疲惫。
顾文堂一挥手,收拾碗筷的侍女们顿时加快了速度,鱼贯着退了出去。
她还未回过神来,腰肢便倏尔被他健实的胳膊揽起,整个人便被打横抱起,朝床榻而去。
她吓了一跳,脸涨得通红去推他,小声嘟呶道:“你做什么?明钰还没走远呢!”
饶是如此,对方还是没有释手,直至将她放到温软的被褥中,才在她身边侧躺下,拍拍她的面颊,嗓音温柔:“歇息一会儿吧,左右下晌也没什么事情。”
晏安宁见他果真安安分分什么都没做,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会错意了,一时羞赧难耐,将自己如鹌鹑般地裹在了被子中。
顾文堂就笑了起来,目中一片柔情。
明明还这般孩子气,却对钰儿展露一片慈母心肠,唯恐这变化让她惊惧难安,若是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思及此处,不免又想到前世的他或许从未知晓的那个孩子,再看身侧之人娇嫣嫣的额头,心底就如被针扎了一般绵密地生疼。
“你放心,欺辱了你的人,我定然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包括眼前的,也包括多年前的。
这话来得没头没脑,惹得晏安宁悄悄将被子往下蒙了蒙,露出一双清澈又懵懂的眼睛来,茫然不解地望着他。
这样的可爱,惹得他忍不住俯下身亲吻她的眼睛。
她忙又试图重新禁锢自己,那人却索性连着被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两人你推我搡地瞬间滚成一团,她能感觉到,外头的廊下连风都静止了。
“不是说让我好生歇息么?”她气鼓鼓地瞪着他,“这一日里三番五次地闹腾,外头人指不定要说我是狐仙转世呢!”
他一脸不在意地把玩着玉兔,展眉道:“那便由着他们说便是,总之吾是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纵然被妄议是商纣之流,也是偷得一日是一日!”
这话是在是荒唐,惹得她忙去捂他的嘴,那人却惯会作怪,一提一捻,引得她口中渐渐也溢出了声响。
眼瞧着事情的发展即将走向不受控制的方向,她忙岔开了话题,轻声道:“三郎,方才认亲时,大嫂为何要说那话?”
这一声三郎哄得顾文堂心花怒放,也不再闹她,用朱红锦被将她裹好从外抱住,才沉声道:“她有些事情想岔了,我会寻个机会同她道明白,若是她始终不明白……也不适合同娘常常走动了。”
对这个寡嫂,顾文堂一向是敬重有加的。是以太夫人平日里的多番偏爱,他也是持默许态度。可下了江州府一趟,却让他发现了一些难以置信的端倪。
梁氏……似乎因为大哥的死,迁怒在了他与二哥身上。
早前马场的事,以及世子与二哥妾室有染的事,里头竟也有她的手笔。
涉及大房,顾文堂并没有直白地同她讲明,但晏安宁从来冰雪聪明,能察觉出他对梁氏前后的态度差异,细细一想也就明白过来了。
她就着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轻声道:“……毕竟是一家人,她又是长嫂,还是要留足情面的。”
梁氏如何她丝毫也不在乎,但她不想顾文堂落得一个欺负孤儿寡母的坏名声。
闻言,他面上的笑意便如星辰般被一点点燃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