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小意,吃饭了!”继母的喊声从厨房传来,她慌忙将信塞回铁盒,起身时撞翻叠在角落的绘本。泛黄的画纸上,扎羊角辫的女孩牵着穿白衬衫的男孩,背景是爬满牵牛花的围墙那是市二中的后巷,他们曾躲在那里分吃同一个饭团,他把煎蛋全推到她碗里,自己啃着白米饭笑出虎牙。

“宋知意,发什么呆?”

继母的催促让她惊觉眼眶湿润,匆匆抹掉泪迹时,指尖蹭到手腕内侧的月牙疤。那是十三岁的秋天,他非要教她骑自行车,在落叶堆里摔成一团,他护着她的头撞在梧桐树上,自己膝盖渗出鲜血,却笑着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疼就咬我,别咬自己。”

餐桌上的气氛像凝固的粥。继妹宋晚晚将炖盅推得老远:“这什么啊,油乎乎的。”继母赔笑的脸转向他:“小意,去给晚晚买杯奶茶吧,她明天要月考……”

他垂眸应下,抓起伞时瞥见玄关处的皮鞋是双沾着泥点的黑色牛津鞋,不属于这个家的尺码。心脏突然漏跳半拍,转身时撞进熟悉的雪松气息里。

“去哪?”

宋倾倚在门框上,指间转着车钥匙,黑色风衣下摆还滴着雨。他眼底是她熟悉的暗色,像暴雨前的云层,却在看见她他腕的疤时,瞳孔骤然缩紧。

七年前分别那天,他也是这样站在便利店门口,雨水顺着伞骨砸在她打工的收银台上。他攥着他的袖口,想问“什么时候回来”,却只敢说“注意安全”。他忽然低头,在她额角落下极轻的吻:“等我。”

此刻他的目光扫过他颈间晃动的银链那是他送的成年礼物,海豚吊坠里嵌着他们的合照。他慌忙用围巾遮住,却听见他低哑的声音:“一起去。”

车上的氛围像绷到极致的弦。雨刷器规律地左右摆动,扫过挡风玻璃上的水痕,映出他握方向盘的手,指节上还留着当年爬树摘槐花时的淡色疤痕。他想起他总说“我宋倾的女孩,要什么都能摘到”,于是真的在盛夏的暴雨里,浑身湿透地递来串沾着露水的槐花,说“给你的,甜吗”。

“要喝什么?”他的声音打断回忆,车停在奶茶店门口。

他攥着伞柄的手发冷,盯着他无名指上的银戒款式和他抽屉里那枚一模一样。七年前他说等攒够钱就去打对戒,后来却在机场塞给她个丝绒盒,只说了句“收好”就匆匆过安检。他躲在厕所打开,里面躺着这枚刻着“Y”的戒指,而他的那枚应该刻着“Q”。

“芒果奶绿……去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

他突然倾身,温热的指尖掠过她耳垂,夹走沾着的发丝。这个动作太过自然,像从前千万次的重复,却在触到她耳后朱砂痣时猛地顿住。他想起十六岁的平安夜,他借着醉意(其实只喝了半罐可乐)吻住那颗痣,说“知意,我想永远这样”。

奶茶店的暖光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那年的信……”

话音未落,手机在包里震动。继母发来消息:“晚晚说要喝XX路那家的杨枝甘露,你绕过去买。”

宋知意攥紧手机,听见自己说:“我下车买吧,你……先回去。”

推开车门的瞬间,雨丝扑在脸上,混着咸涩的味道。身后传来车门锁死的声音,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宋知意转身时,被他按在奶茶店的玻璃幕墙上,伞骨硌得后背生疼,却抵不过他眼底翻涌的风暴。

“为什么不回信?”他的拇指碾过她下唇,像要碾开七年的时光,“我每天都等你的邮件,直到……”

直到什么?宋知意想问,却在看见他喉结滚动时,忽然想起铁盒里那叠未寄出的信。那年宋知意写满三十页纸,却在得知他订婚消息的那天,全扔进了火堆。火苗卷着“我好想你”的字迹升空,像他们曾在天台放过的孔明灯。

“宋倾,我们……”

“别说。”他咬住宋知意耳后朱砂痣,呼吸灼热得让她战栗,“就当当年我没走,现在……”

现在怎样?玻璃幕墙上,他们的倒影交叠,像极了旧绘本里的画面。宋知意闻到他风衣上残留的雪松香,和记忆里那个少年重合。七年前他翻墙时,校服上沾着的也是这个味道,那时他说:“知意,等我把全世界的甜都带给你。”

而此刻,他的指尖正沿着宋知意腰线往上攀,像在丈量失而复得的领土。她攥住他衬衫下摆的手忽松忽紧,触到内侧绣着的字母“ZY”是宋知意名字的缩写。原来他一直带着,像宋知意藏着那枚戒指一样。

“小意!”继母的电话突然响起,惊得宋知意猛地推开他。

宋倾的眼底翻涌着暗色,却在看见宋知意攥着手机后退时,慢慢松开了手。雨越下越大,他从车里取出伞,递到宋知意面前,伞面是宋知意最爱的淡紫色,伞骨刻着细小的樱花图案和宋知意十八岁生日许愿时说的一模一样。

“拿着。”他的声音哑得像含着碎玻璃,“我送你回去。”

回程的车上,谁都没有说话。路过市二中时,他忽然开口:“后巷的梧桐树……还在。”

宋知意猛地转头,透过雨幕看见那棵熟悉的树,枝桠上挂着个褪色的风铃是他们用易拉罐拉环做的,毕业那年挂在树梢,说“风铃响时,就是我想你了”。

“知意,”他忽然伸手,覆住宋知意放在膝头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给我个机会……”

话未说完,手机再次震动,继母的消息跳出来:“买完奶茶怎么还不回来?晚晚要睡了!”

宋知意抽回手,将伞轻轻推还:“谢谢……不用送了。”

下车时,雨丝钻进衣领,宋知意抱着奶茶快步走着,听见身后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不敢回头,却在路过便利店时,从玻璃倒影里看见他站在车旁,望着宋知意的背影,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烟那是宋知意从前最讨厌的味道。

回到家时,炖盅已经收走,餐桌上留着半块冷掉的蛋糕。继妹晃着脚从楼上下来:“我的奶茶呢?”

宋知意将袋子递过去,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是温热的,像他掌心的余温。转身时,瞥见玄关处的牛津鞋已经不见,只留下滩淡淡的水痕,像宋知意眼眶里打转的泪,终将蒸发在时光里。

储物间的铁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摸出那叠信纸,展开第七封,字迹被泪水晕开:“阿倾,今天路过我们的秘密基地,风铃还在响,你听见了吗?”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远处传来闷雷。她将信纸按在胸口,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原来有些东西从未改变,就像市二中后巷的梧桐树,就像他眼底藏着的星光,就像宋知意藏在心底的那句

“我一直在等你,从未离开。”

第10章雾岛雪松

雾岛雪松

深冬的雾气笼罩着半山别墅区,宋知意站在二楼楼梯口,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星星糖。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混着父亲宋淮冰冷的声音:"你以为用孩子就能绑住我?"

母亲的哭声像被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十二岁的宋知意看见保姆王姨正在收拾满地狼藉,碎瓷片里倒映着他苍白的脸。转角处,穿着校服的少年突然闯入视线那是每周来给父亲送文件的司机儿子,叫宋倾。

"糖给你。"宋倾仰头望着楼梯上的小少爷,掌心摊开两颗水果糖,糖纸在雾气里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前两次宋知意躲在窗帘后,看见这个和自己同年同月生的男孩总跟着父亲进出书房。

"你爸爸为什么总来我家?"宋知意捏紧糖果,薄荷味在指尖蔓延。宋倾的睫毛上沾着雾珠,像振翅欲飞的蝶:"我爸说,我和小少爷是...孪生兄弟。"

楼下突然传来玻璃杯砸在墙上的巨响,宋淮的怒吼穿透雾气:"当年是你偷换了胚胎!宋倾根本不是我的种!"

糖果从指缝滑落,滚进楼梯缝隙。宋知意盯着宋倾突然煞白的脸,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原来那些父亲对宋倾格外温和的瞬间,那些偷偷塞给宋倾的钢笔和球鞋,都藏着比雾更浓的秘密。

暴雨倾盆的夜晚,宋知意躲在书房衣柜里。透过门缝,他看见父亲宋淮正在摔砸文件柜,牛皮纸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是两份亲子鉴定报告。

"胚胎移植手术那天,你买通了护士..."母亲的声音混着雨声,"宋倾才是你和苏晴的亲生儿子,知意是试管婴儿..."

惊雷炸响的瞬间,宋知意看见报告上的日期:2003年3月15日,正是他的生日。原来他才是那个被母亲用手段强留在宋家的"替代品",而真正该躺在宋家继承人位置上的,是司机的儿子宋倾。

衣柜突然被拉开,宋倾湿漉漉的脸出现在眼前。少年校服上滴着水,手里紧攥着那份被撕碎的报告:"他们说...我才该是宋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