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到這兒便停止了,將張湛生的夢境打碎的是自窗外射進室內的陽光。當年的別離就和這場夢境一般,沒消沒息,如一剎花火。
2013年的仲夏,那是他與蕭子茗的最後一面,轉瞬便是十一年的光陰。這中間,蕭子茗是否真如他所說,成為了Helena,抑或是順心而活,張湛生都未能得知。
夢在半褪,但已足夠讓張湛生憶起從前種種。受大學社團好友所託,他曾至彰化某一社區高中代課過一學期。在那兒,張湛生認識了蕭子茗。代課期間,他曾給出一作業:請以仲夏夜之夢裡頭的角色作畫,形式不拘。
蕭子茗呈上的,是以鉛筆所構成的簡單素描,儘管作畫技巧生疏,但張湛生仍能從中一窺少年的心境:裹著棉被的Helena獨自一人側躺在床,她隻手撫著空蕩的枕,眼中噙淚。
而蕭子茗口中的雋涵所呈上的是一則四格漫畫,第一格是正提著愛情魔藥的Puck;第二格是Puck 撞見了奔進森林中,尋找愛人身影的Helena;第三格則是Puck 打算將愛情魔藥滴在Helena 的眼睛裡頭,卻被Helena 給推開;最後一格,是倒在地上的Puck雙眼透著無盡落寞,看著Helena離他遠去。
張湛生相信,作畫的筆觸以及用色的呈現能夠體現一個人當下的性格與心理狀態。
共感這件事,或許只存在於擁有相似機遇的人之間,就像和徐愉容看的那部恐怖電影裡頭那般。蕭子茗與雋涵各自交上的畫作,似乎便呈現了他們對於愛情是沒有辦法共感的。
即使如此,當蕭子茗談及雋涵時,語氣與神情仍透著一絲信任。張湛生想到,即使沒有類似的模樣,兩個人之間依舊能萌發情誼。
能促使這一切發生的,大概就是名為青春的存在了吧。
第31章 黑孔雀
更新时间:2024-01-19T12:00:00+08:00
褪去華羽,才能感受冷暖。
許俐樺離家欲北上唸書時,祖父曾贈與其一戒指。祖父驕傲的向她說道,這枚黑鑽戒指是他數十年前於巴西出差時所買下的,縱使沒有紅鑽、紫鑽要來得稀缺,但憑那張妥妥的GIA證書,仍能確保其價值之不斐。
「為什麼要送那麼貴重的東西給我?」瞧著安躺於手心的墨黑,許俐樺不解地問道。
「在許家人裡,就屬妳最優秀。」祖父語重心長地看著自家孫女,眼裡投射的盡是期待:「俐樺,妳跟其他人不一樣。我之所以會將這枚戒指交給妳,就是要起到提醒的作用。」
祖父口中的提醒和獨特性,許俐樺多少能搆得著邊,她知道他所欲表達之概念為何:認清自己的地位與價值、做有格調的行為、與同等級的人相處。眾人皆言:大學就是個小型社會,在這兒學習人情冷暖、篩汰無益的一切,才能夠獲得最高品質的資歷。
不過,這些事用不著長輩提醒,許俐樺早早便開始實踐。太過張揚高調只會使得自己成為眾矢之的,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用最簡單的搭配來烘托自己的氣質,好吸引到同類人。
純白長袖襯衫、窄管牛仔褲,以及耳上安躺的珍珠耳環,瞧著鏡中的自己,許俐樺滿意一笑。後她便踩著寫意的步伐,自宿舍前往系館,準備參加迎新。
出了門,隔壁寢室的門也應聲開啟。許俐樺挑了挑眉,同一系所的學生通常會被安排在同一樓層,這意味著自隔壁寢室出來的同學便是自己未來的同學。
想到這兒,許俐樺不禁多留了點心。她打算偷偷轉頭觀察對方,殊不知那人已然搶先向自己發話。
「哈囉!妳好香喔。」
朝許俐樺搭話的女孩留著及肩短髮,額前的瀏海為粉色魔鬼氈髮捲所固定。她身穿黑白條紋的短版上衣、淺色毛邊牛仔短褲,腳上一雙綁帶涼鞋,全身散發青春味。
才怪!快速檢視後,許俐樺心中閃過一絲震驚,但她並沒有表現在臉上。擠出一絲微笑,許俐樺泰然自若地和女孩打招呼。
「謝謝,妳也是企管系的,對嗎?」
「對呀,我是A小隊的,妳呢?」
聽聞女孩和自己同一小隊,許俐樺的心登時涼了一半。但都講上話了,怎好意思說謊?硬著頭皮,她只好回應女孩的提問。
「太好了,我們等等可以一起行動!」女孩開心地說道:「我叫李舒雅,舒服的舒、優雅的雅。」
「我……我叫許俐樺。」李舒雅的開朗讓許俐樺有些卻步:「伶俐的俐、樺樹的樺。」
莫名其妙地,兩人就此搭上線,一塊前往企管系迎新的大樓。一路上,李舒雅如隻麻雀般,嘰嘰喳喳地說著各式話題。
「啊?妳沒有在用無名?太可惜了,妳長這麼漂亮,一定會登上首頁正妹。」
「台南的高中生都去哪逛街啊?我們台中人是都去逢甲跟一中啦……如何?要不要找一天一起去?」
「我沒有去參加中區茶會耶,不知道等等會不會跟別人說不上話?」
從頭到尾,許俐樺的目光未曾離開過李舒雅的髮捲。在她的印象中,髮捲是個不該出現在公眾場合的東西。從前於女中時,見人人都頂著髮捲在學校裡走動,一瞬間,許俐樺還以為自己來到了醫院外科,每個人都腫了一個包,等待看診。
見李舒雅習以為常,絲毫不覺自己這般行為有何問題,許俐樺暗暗嘆了口氣:縱使身材和臉蛋皆符合自己內心標準,但這種傻呼呼的個性和幼稚的衣著,自己是絕對受不了的。
系館的一樓視聽教室即是她倆今天的目的地,進教室後,兩人一塊走到了自己所屬的小隊。一瞬,許俐樺馬上感覺到目光之匯集,這種現象她早已習以為常,需要做的便是處之泰然,輕鬆地對待他人即可。
似乎為許俐樺的氣場所驚艷,擔當隊輔的大二學長面色通紅,有些結巴地將她和李舒雅的名牌交給了她們。
甫坐下,李舒雅便馬上同其餘陌生女性攀談,也不忘拉上許俐樺一起。李舒雅這般個性著實令人感到佩服,總是主動開啟話題、絲毫不覺尷尬,在如此態勢下便能很快地與眾人建立相對應的熟稔。
一邊聊著,許俐樺一邊暗暗審視同隊的同學們,愛慕、好奇、嫉惡、友善,各類眼色投注在自個兒身上,雜牌貨、庸俗名牌一一於陌生男女展示,一切她皆瞭若指掌。
直至一鮮黃身影映入眼簾,才讓許俐樺稍微留了點心。
那男孩和其餘人不同,沒有錫紙燙或是二八分的主流髮型,頭髮扁塌、瀏海幾乎要刺進雙眼,可仍能見其清秀面容。他是少數沒有盯著自己和李舒雅看的人,雙手垂放在大腿內側,面無表情。
最吸引許俐樺的,則是他身上所穿著之Sexy Diamond黃色T恤,雖說許俐樺對潮牌並無太大研究,但見這人竟有辦法穿著如此服飾,若不是有相當的時尚品味,便是有著不錯的家庭背景。
可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如此之怕生?瞧著這人眼裡透著的一絲怯弱,許俐樺不禁心生納悶。
人們陸續進入教室,找著自己所屬的小隊,約莫10分鐘後便開始了今天的迎新活動。作為開頭的自我介紹環節十分冗長,作為每一學校的熱門系所,企管系的人數總比他系要多上許多,聽聞一個個類似的自我介紹,許俐樺不由得有些昏昏欲睡。
李舒雅本身便是個引人注目的存在,上台前,她終於取下了那粉色髮捲。只見她態度大方、笑容滿面,朝著大家問好的話語充滿朝氣。
「大家好!我是李舒雅,台中人,有喜歡逛街或打爆爆王的人都可以找我喔!」
「天,這麼辣還會玩遊戲,太頂了吧?」
「別肖想了,這種貨色要嘛有男朋友,要嘛一下就被學長追走了。」
聽聞周遭男性傳來的議論與讚嘆,許俐樺不禁眉頭微皺,這些不入流的話語在自己耳中聽來十分刺耳。但她旋即轉念,反正過了今天,自己也不再會和李舒雅有過多接觸,沒必要為了她打抱不平。
下了台,李舒雅興沖沖地回到了許俐樺身旁的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