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不是又在做了?」電話那端的女聲變得低沉,透出一絲危險氣氛,但徐愉容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知道還問幹嘛?」
「月底了,舒雅要開台拼時數。還有,姊妹聚會不需要男朋友來參與,卓青愛幹嘛就幹嘛去。」女聲一口氣說完,扔下最後一句:「今晚九點,無花果店門口見不到你就死定了。痞子。」
語畢,通話被掛斷。徐愉容隨手將手機放回床頭櫃,男人見狀停下了動作。面對那慵懶與色氣交織的面容,男人的慾火輕易地被勾起。他正想著要低頭親吻徐愉容,但對方卻沒有迎合自己。相反地,他輕輕地將食指放在男人唇間,阻止了下一步的動作。
「怎麼,還想要啊?」徐愉容輕輕一笑。
「Allure,你的身體會讓人上癮。」
「有了癮,就該戒。」
「我當然知道,但這是最後一次了……」
男人將徐愉容的手指撥開,粗魯地吻住了他的唇瓣。徐愉容主動伸出了舌瓣,迎合男人的態勢。
像是被打了雞血似地,男人愈發用力地吻著。他那雙因重量訓練而滿佈粗繭的手搓揉著白裡透紅的胸脯,硬挺又發燙的下身不時撞擊著徐愉容的腹部,透明液體自兩人的下身不斷流出,來回的接觸牽起了一條條細絲。
翻了個身,徐愉容將男人壓在自個兒身下,主導權來到了自個兒身上,他眼神挑逗地看著男人,只見對方將雙手枕在腦後,滿臉期待地等著自己出招。
一陣雲雨過後,時間已悄悄來到正午時分。將男人送走後,徐愉容坐在一樓吧台邊的高腳椅上,嘴裡叼著菸,雙眼瞧著筆記型電腦,手指快速地在鍵盤上敲移挪動。
「Allure老闆今天要翹班,所以閉店休息一天。特此提醒,以免向隅。 P.S 今天不能來,明天記得來!」
「雲深不知處」,這是徐愉容經營的酒吧名稱。聽上去雖然有些繞口,但文縐縐的店名加上徐愉容多年在調酒上的鑽研,因而吸引了大量顧客前來光顧,也因此在中部地區頗富盛名。
儘管如此,但徐愉容仍舊背負著一筆不小的貸款壓力。兩年前,他看上了這間位於西屯區邊陲的兩層樓透天厝,雖說是中古屋,但在房價高漲的西屯區仍舊是筆不小的數目。靠著自己從大一開始打工所積攢的儲蓄,徐愉容才得以勉強付出頭期款和裝潢費用。
裝潢樣式其實和一般酒吧並無太大不同,同樣都是昏暗的場域,但「雲深不知處」就是有辦法打響名號,除了精湛的調酒技術之外,最大的賣點是徐愉容為調酒命名的品味。
「在這麼多種調酒裡頭,Allure你最推薦店內的哪一款酒呢?」
「二十歲的朋友可能會喜歡
一廂情願
。現在的我已經三十歲了,
克羅諾斯的打盹
可能會比較適合與我同年的讀者朋友。」
站在衣櫃前揀選著今晚赴約的衣裳時,他的腦海裡突然想起了這段訪談內容:這是前幾個禮拜接受報章雜誌採訪時,他被問及的問題。
說實在地,克羅諾斯的打盹並不是徐愉容最喜歡的品項,卻是近期使其感受最為深刻的酒。這款酒的源自於他和朋友聚餐的對談,猶記當時,朋友正和男友處於倦怠期,兩人從大學一路交往到出社會,多年的交往讓感情變得穩定,也變得缺乏刺激。
一旦習慣了身旁那人的存在,和對方的一切似乎都變成例行公事,講電話、吃飯、出遊、爭吵……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各式各樣的活動拼湊成熟悉的模樣,缺乏著外力的刺激,這模樣便不再會有任何變化。
「我覺得再這樣交往下去真的很沒有意義。」餐桌上,朋友玩弄著杯中的吸管,一臉無奈。
「沒有意義,那分手不就好了?」徐愉容沒想太多便回答道,畢竟他這輩子還沒有談過一場像樣的感情。
「喂,男人是越老越值錢,但女人可就不同了。我都要三十了,很快就沒有資本尋找下一段感情了。再說了,這麼多年的青春都耗在他身上,說斷就斷,我真的不甘心。」
用到「耗」這個字眼時,徐愉容便知道朋友的這段感情必定無法迎來善終。當感情淪為消耗品,又變得可被計較之時,那便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價值了。
如果時間能夠停止,讓一切的事情都停留在最純粹、最美好的時刻,那這世界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紛紛擾擾了,人情流動、世俗脈絡皆是如此。但時間怎麼可能有辦法停止?萬事怎可能都有辦法隨心所欲?現實已足夠殘酷,因此,徐愉容希望調出一款酒,好讓人們得以獲得小小喘息
克羅諾斯的打盹
因而誕生。
選好服裝後,徐愉容悠閒地出了門,目的地是巷口的早餐店。他和街坊鄰居的關係處得還不錯,雖說他深諳社交之道,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徐愉容所經營的酒吧並沒有為鄰里帶來太多的喧嘩和吵雜。
看見徐愉容的到來,早餐店的老闆娘馬上將事先準備好的鮪魚蛋餅和無糖綠茶端了上來。一邊吃著,正在打掃店內的老闆娘也開口向徐愉容攀談,從老闆的邋遢習性到小孩子最近的考試成績,徐愉容皆對應如流。
直到老闆娘聊起了結婚一事,徐愉容才顯得有些侷促。
「不是我在說啦,呵咾老闆。都三十了,是該兰2生結婚了吧?」老闆娘操著一口濃厚的台灣國語說道。Allure一詞自英文不流利的她嘴中說出,便成了台語的稱讚。
「我對婚姻並沒有很嚮往。」
「是嗎?結婚很好耶,可以為自己喜歡的人生孩子,也可以在生老病死的時候有個人在身旁照顧自己、陪伴自己。唉,我這樣講是很沒說服力啦,畢竟我剛剛才跟你抱怨一堆我老公的事情……」
老闆娘用力地刷著煎台,嘴裡不時嘟嚷著。徐愉容快速地將面前的餐點吞下肚,有如風捲殘雲。將幾枚銅板放置在餐桌旁後,他便站起身子準備離去。
「如果我結婚,我一定會請你們來喝喜酒的。」徐愉容笑道。
「當然好,到時候我一定包最大包給你!」
婚姻時常被稱之為人生大事,像是一項必須得完成的事項,人生才稱得上是圓滿。但身邊的例子太過血淋淋,以致於徐愉容未曾去涉足這一塊:不論是哪一段歲月。況且,他自己連感情都不打算談了,婚姻更是遙不可及的一件事。
在前段感情摔跤後,徐愉容的個性變了,他不再似以往羞怯,也不再將情感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一個人了。他為自己樹立的保護方式是性,其好比一把傘,在圓弧陰影下,能夠為自己遮蔽世俗的一切:接踵而至的情感表態是雨滴,社會所設立的種種規範是風。
受徐愉容邀請一塊躲雨的對象性別不限。於他而言,性別和性向並不能算是一種枷鎖,真正的束縛,是愛上一個人的時候。
近晚時分,徐愉容換上了今晚要赴約的衣飾:茶色的馬褂設計襯衫、黑色寬版西裝褲以及三孔的馬丁鞋。
站在全身鏡面前,徐愉容滿意地轉了轉圈,這件茶色的襯衫是他前幾個月購入的名牌服飾。若是在兩年前,徐愉容根本不可能花這種大錢買下這種衣服,但現在的他認為,只要掙的錢能夠養活自己,想做什麼都行,何嘗要再去跟他人交往,惹得自己的情緒滿是波折?
關於談情,徐愉容沒有意願,李舒雅則選擇與工作談起戀愛,唯獨許俐樺不同。
此刻,整裝完畢的徐愉容正站在「無花果」的店門外好整以暇地抽著菸。他緩緩吐出煙雲,抬頭仰望台中市的夜空,城市的夜空總是一片黑,見不得一絲星光。
徐愉容的人生也曾歷經過如這夜空一般的時刻,晦暗又不見光的時刻。在那時,打破這一切的稀芒是許俐樺和李舒雅。她倆將徐愉容的過往視若無睹,沒有對其立下牌坊、亦沒有擅加評論,僅僅是接受她們所認識的徐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