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1)

「等妳再大一些,自然會知道我跟妳媽有什麼苦衷。」張湛生回頭,神情複雜,口吻滿是抱歉。

「你們究竟還要把我當小孩子到什麼時候?我知道的事情遠比你們想的多。」張若澄冷冷一笑:「你們大人總是這樣,拉不下面子,夾在中間的我因此成了犧牲品。」

「澄澄,妳怎麼可以這麼說?」張湛生眉頭皺起,聲線也低沉了幾分。

「難道不是這樣嗎?你跟她都一個樣,完全沒考慮過我的感受。」

「張若澄,誰准妳這樣稱呼我跟妳媽了?」張湛生雖不生氣,但勢必得以鄭重態度來端正女兒此刻偏激的言詞。

「這種時候才知道要擺出父親的架子嗎?那你當初為什麼不擺出這一套,帶我一起離開?」說著,張若澄流下了眼淚,她的話語因為哽咽而變得含糊不清。

張湛生一語不發,張若澄也不願再多言,她胡亂將眼淚擦拭乾淨,便下車匆匆離去。

直到張若澄的身影隱沒在轉角處,張湛生這才將汽車熄火。倚在車邊,他靜靜地抽著菸,腦海迴盪的盡是女兒方才述說的話語。

三年前和李柔盈離婚時,張湛生除了將房子過繼給李柔盈,亦選擇將張若澄留在妻子身邊。縱使李柔盈提也不提,甚至不屑一顧,但他仍會定期將生活費匯款至李柔盈的戶頭,直至張若澄成年為止。

張湛生下意識地將婚姻中的失利都歸咎到自個兒身上,他自認辜負李柔盈太多事物,實在不忍心再將僅剩的一切都從她身邊奪走。失去了愛人和安身之處,那時的他下意識想到:張若澄正處於該安穩心性以思考未來的階段,在外奔波實在不是良策,因此,張湛生才堅持將女兒留在李柔盈身邊。

現在看來,當時做出的選擇是否正確,張湛生仍不得而知。望著灰濛濛的夜空,他吐出口中的煙雲和濁氣,無奈地想到:張湛生,你這老傢伙,怎麼什麼事都做不好?

第15章 回首

更新时间:2024-01-13T23:00:00+08:00

我們各自奔走在不同紅塵,途經華燈,擦身故人,一塊憑弔離分。

冰塊於深褐上載浮載沉,放置在拿鐵一旁的煙灰缸裡頭插滿了數根菸嘴,或斜或直地處在咖啡渣之上,直立的形似墓碑,斜躺的近似死去的雪鴞。

咖啡廳外,徐愉容倚在躺椅上,抬頭凝視天空。他經過這兒無數次,卻從未於這間咖啡廳佇足停留過。徐愉容之所以會選擇這街角一隅休憩,一來是因許俐樺今日向自己提出邀約,二來則是因為張湛生他所任教的社區大學便佇立在咖啡廳的斜對面。

近似於巴洛克建築樣式的鐵花窗,坐在裡頭的許俐樺正依循著台上模特兒認真作畫,而張湛生則在其一旁指導著。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元素不斷重複,讓徐愉容的頭隱隱發疼。

時間過得飛快,幾小時眨眼便過去。見許俐樺正準備穿越馬路朝自個兒走來,徐愉容將剩餘的拿鐵一飲而盡,走出咖啡廳時恰巧和她迎面碰上。在走往機車停放處時,許俐樺嗅見了濃厚氣味自徐愉容身上傳來的菸後餘韻,氣味之濃烈使其眉頭深鎖。

她頓感怪異,她倆相識多年,這般氣味理應感到麻痺。可今日的徐愉容渾身散發絕望的氣味,與白色萬寶路相互交融,使他成了陌生的形樣。

「哪有那麼誇張?」察覺到許俐樺的厭惡,徐愉容失笑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討厭白色萬寶路的味道。真是,寧願在外面把自己搞得烏煙瘴氣,也不願意跟我一起進去。真搞不懂你。」

「一面之緣而已,是能夠多聊什麼?」徐愉容無所謂地說道:「在外面抽菸發呆自在多了。」

「痞子。」許俐樺又白了他一眼:「你怪就算了,張老師今天也怪怪的。」

無心一句輕易掀起徐愉容心中的波濤洶湧,但他仍強壓情緒,佯作不在意樣。

「怎麼個怪法?沒睡飽?」

「跟現在的你一樣,就像被什麼事物掏空了。」許俐樺一邊說著,一邊偷偷地觀察著徐愉容的反應,見其神情呆滯,眼神看向遠方,靈魂已空蕩無存。

見著他如此模樣,再結合前幾日李舒雅和自己聯絡時所告知的狀況,就算徐愉容什麼也不說,許俐樺心中也略知一二了。

從前的許俐樺寧願做個旁觀者,也不願當破壞者。這或許也是另類的保守牌,採取被動、不貿然進攻,就不會有任何情緒所可能產生的危害侵擾自己。以時序來看,從前是如此;以對象來,一般朋友是如此。可現今面對徐愉容,她竟悄悄生起一絲主動探詢的意願。

多年來,徐愉容鮮少將自個兒的情緒展露在她面前,大半時候,其皆處於故作玄虛、嘻笑打鬧的狀態,陰暗潮濕的那一面,徐愉容半點都不肯透露,遑論從前的江致遠以及現今的張湛生。

罷了,就繼續等吧。強摘的果子不甜,必須得徐愉容親自開口才有意義。看著停紅燈的那副身影,許俐樺如是想著。

許俐樺的心思,徐愉容自然未能得知,他只知道今晚又將是個不眠夜。打烊熄燈後,徐愉容沒有立即沐浴就寢,頂著滿臉倦容,他叫了台計程車,驅車前往黎明路。

幾近清晨的臺中漸漸染上乳白,和夜間的墨黑相互交融,成了曖昧的黛青。街上空無一人,偶有早早出來備料擺攤的早餐店在營業。面對如同幻燈片般快速掠過的風景,徐愉容雙眼無神地看著這一切。

黎明干城街口,抽著菸的徐愉容撥出了通電話,不消多時,後方公寓走出一名女人。見著徐愉容的到來,女人似乎十分歡喜,她親暱地挽著他的手臂,滿臉興奮笑容。

「你很壞,這麼久才來找我一次。」她輕輕地捏了下徐愉容的鼻子,撒嬌道。

「工作忙嘛,抱歉。」徐愉容擠出微笑說道。

「我今天排休,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吧?Allure。」

是呀,徐愉容怎不明白。

進了女人的房,徐愉容激烈地吻著女人,一邊褪去了外衣,他雙手掐住那圓挺的乳房,隨著對方的嬌喘起伏輕輕搓揉。女人亦沒有停下手邊動作,她雙手在他的褲襠處摸索著,協助其將最後一絲遮蔽脫去。

床上,徐愉容的唇與舌放肆地在女人的肉體上奔走,他輕啃鎖骨、吸吮胸脯、觸碰陰部、狂吻臍與腹。女人鶯聲漸顫,成功燃起徐愉容的慾火。

是的,她是需要我的。面前這人迫切需要我的進入,是的,她是需要我的。

就在徐愉容要將硬挺放入女人體內時,腦海見著朵朵泛黃的壁花。這一次,他似乎還隱隱嗅見長壽一號的菸味、聽見畫室外頭的夜雨淅瀝。他猛地將身子挪開,滿臉驚恐,額間汗涔。

察覺到異樣的女人趕忙坐起身子,表情擔憂地看著他。

「是不是太累了?沒關係的,只要你能陪在我身邊就好……」

話語未落,徐愉容搶先用嘴封住了女人的唇,他閉上雙眼,試圖讓自己沉浸在眼前的淫靡。女人雙手在徐愉容的背上來回撫動,試圖讓徐愉容沉靜下來。

這一次的交歡終究沒能順利完成,女人亦未能留下徐愉容。以往,他總會在雲雨過後留宿在對方家中,他略帶歉意地吻別了女人,女人倒也不感到特別沮喪,她知道,今天的Allure和從前有明顯的不同。

嘴裡叼了根菸,徐愉容緩步於街上走著。眼看太陽即將自天邊升起,心神疲憊的他仍絲毫沒有返家休息的想法。

這兒離李舒雅的租屋處並不遠,而她最近又開啟了加班台,這個時候應該尚未入眠。想了又想,徐愉容仍放棄了念頭。他也不敢去找許俐樺,距離她的婚禮只剩下約莫一個多月,婚事的繁瑣勢必已讓她心煩意亂,這時再加諸自個兒的困頓,怎麼想都不是個明智之舉。

想到這,徐愉容眼角微微泛出淚光,他表情慌張,胡亂地抹拭雙眼,卻只是徒勞,潰堤的淚不斷湧出。淚與悲並非緊密相連,徐愉容明白,此刻的情緒為「無」,源自於內心某處的空洞,它日漸擴大,一併將自己的孤寂增幅。所幸一早的街道人煙稀少,徐愉容沒有哭出聲,他不再阻絕淚,只是靜靜地任憑其肆意墜流。

他並不確定和張湛生的相識別離能否稱為失戀,只知道這股痛徹心扉已讓自己活脫脫地成了具行屍走肉。事後回過頭來,當時的他連何時返回「雲深不知處」都無從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