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1)

她故作此種態勢,主要是為了讓江致遠能夠放鬆情緒,可見他仍緊繃著一張臉,吳靜筠不由得深深地嘆了口氣。

「別鬧了,明明是拿著獅皇獎盃的火焰藍寶,竟然會怕一個剛創帳號的小蜜桃?」

「真不愧是妳,這種話也只有妳才說得出來。」聽聞吳靜筠奇怪的敘述方式,江致遠那原本緊蹙的眉才漸漸放鬆。

「千萬別說你怕小蜜桃誤會。」

「學妹要想什麼,不甘我的事情。」掐著菸嘴,江致遠喃喃道:「我怕的是……」

「怕痞子妹多想,對吧?」不待他回應,吳靜筠搶先發話:「大不了不要去海14,一起永遠待在村10就好,不是嗎?」

「……如果真有妳說的那麼簡單就好了。」江致遠黯然說道,他低頭看著手機,上頭是徐愉容稍早前捎來的訊息。

「我今天要回家,晚點再和你聯絡。」-17:26

確認訊息送出後,徐愉容闔上手機,他倚著車窗,靜靜地看著街景緩慢推移。寒秋的到來似乎要將萬物冷卻,車流運行、人群步履皆是如此,過於遲緩的車速以及車內的擁擠皆使徐愉容感到萬分壓迫。

照這情勢看來,距離自己下車的時間可能會被拉長至四十分鐘,想到這,徐愉容決定閉目養神,好讓自己不用接收過多資訊。

進入大學不過一個學期,徐愉容感受到從前所流失的覺知已日漸復原,這些覺知雖難以言喻,不過每每想起,總會心頭一熱,心神舒暢。協助自己尋回覺知的有許俐樺、李舒雅,以及江致遠,而這些覺知看似雷同,實際上是異質的存在。

現階段徐愉容最為鍾愛的,莫過於江致遠為其所帶來的填滿,和許俐樺與李舒雅所給予的相比,江致遠賦予自己的帶有愛意、侵略性以及一絲憂愁,雖然不懂那抹愁緒從何而來,但其餘兩者輕易將其蓋過,他不以為意。

待到外頭天色變得昏暗,徐愉容終於下了公車。中清路上,徐愉容走向自家所在公寓的步伐變得緩慢,正如他在公車上所見著的行人那般。他終於明白人們的腳步為何拖沓『16兰05兰22』遲緩,和天氣毫不相干,致使迂緩步調的是個體於現實遭逢的困頓。

成績、事業、愛情、友情,為自己束上鐐銬的則是親情。隨著電梯上揚,一層層向上亮起的紅色數字和自己的低谷心緒呈現反比,徐愉容如是想著。

推開鐵門,客廳一片明亮,飯菜香陣陣傳來,徐愉容一邊將鞋履脫去,一邊朝著裡頭出聲說道:

「媽,我回來了。」

他的招呼聲輕易地被抽油煙機的轟隆作響抹去,緊包著頭巾的黃奕馨沒有應聲,注意力全都放在自個兒眼前準備的菜色之上。

見母親沒有回話,徐愉容靠近廚房,他這次稍稍提升了音量,黃奕馨這才聞聲回頭。

「洗完手後就來幫忙裝飯。」

泛黃的瓷磚、鏡子上頭遍佈點點黑斑以及水龍頭上的水鏽,徐愉容將手洗淨,轉身看著這間狹小的浴室。離家不過兩個月,徐愉容已然對這處了三年有餘的浴室有些陌生。

不光是浴室,包括玄關、客廳、陽台、自個兒的房間皆是如此。唯一不變的僅剩母親所給予的漠然。打那件事後,黃奕馨悄悄買了條透明的絨毯,質料輕薄、大小適宜,足以將其完整包裹,隔絕她和叛逆又不懂事的兒子。

徐愉容知道絨毯的存在,它柔順的只需輕吹一口氣便會飄忽搖晃、無影無蹤。可質地透明,饒是徐愉容想將其撥去也始終抓不住。漸漸地,黃奕馨的模樣開始變得遙遠,和徐達銘一般,兩者都消融成煙,消佚在這片日常之中。

他們終於成了相似的存在,貌合神離的他倆在徐愉容心中烙下傷痕累累,最終再一併將他拋棄也好,他們終於能夠並肩同行了,由自己承擔這片寂寥便好。

「宿舍住的還習慣嗎?」餐桌上,黃奕馨淡淡問道。

「還可以,室友人都挺好的。」

「也是,跟同年人住一塊才合得來。」

帶刺又不留情面,若是從前,徐愉容必定會為此傷神。可次數多了,心頭上的千瘡百孔早已結上厚厚的痂,汩汩鮮血日漸泊流。兩人再度陷入沉默,一盞燈照得餐廳明亮,氛圍卻陰暗的要人發狂。

用完餐後,徐愉容將洗淨的餐具放進烘碗機,轉過身來看著坐在沙發上的背影。有些脫線的毛衣,一頭長髮束成簡單的包頭,離婚後,黃奕馨養成了節儉的習慣,衣物的陳舊以及身形的佝僂早已不是她最為在意的事物。

像是在背後長了隻眼似地,她頭也沒回,回應了看得出神的徐愉容。

「愛幹嘛就幹嘛去,別老站在那,看了就讓人心煩。」

徐愉容坐進沙發,母子倆各自於沙發左右兩端的位置。此刻,電視上正播放著晚間新聞,社會新聞、政治醜聞、娛樂圈八卦,不論是何種內容,似乎都提不起黃奕馨的興致,即便如此,她仍舊坐在那兒。

究竟是母親在消磨時間,抑或是時間在消磨母親?徐愉容重新萌芽細膩認知,此次返家用餐,他見著了許多從前未能察覺到的事物,亦理解了母親道出的潛台詞方才的話語看似刻薄,實則希望自己能夠再多留下來陪她一會兒。

如此想著,徐愉容未曾再說過一句話,只是靜靜地陪著黃奕馨,直至鄉土劇八點檔播畢。

「早點回去,天氣變冷了,應該不用我再提醒你要多穿衣服吧。」黃奕馨一邊說著,一邊自沙發上站起,頭也不回地走進房間。

我管不動你了,你自己好好保重身體。搭乘樓梯向下時,此言駐留在徐愉容耳畔許久,難以抹滅。

晚間十點的中清路不似台灣大道那般熱鬧,稀少人流與遠遠亮起的便利商店招牌使一切更顯冷清。迎著寒風,徐愉容從口袋中掏出了那盒白色的萬寶路,他來回撫著,一臉心事重重。最後,他將菸盒收進口袋中,撥出了通電話。

「這麼晚才跟我聯繫,太不夠意思了吧?」江致遠故出低沉聲音,迎來的卻是徐愉容的沉默不語,他這才感覺到不對勁:「愉容,你怎麼了?」

「學長,你怕冷嗎?」徐愉容抬起頭看著夜空,嘴裡喃喃道。

「你在哪裡?」一邊回話,江致遠自床上翻起身子,手忙腳亂地換上外出裝束。

「我們約在台中二中的門口見面吧。」語畢,徐愉容逕自掛斷通話。

前往約定地點的路上,萬般思緒在徐愉容腦海奔走。人的心房為不同數量的鎖所拴上,有一道、也有數千道。他梳理過,自個兒的心房有三道鎖,其中兩道自己已然找到了鎖匙並開啟,最後一道則遍尋不著。

於自己而言,親情究竟算什麼東西?蹲在馬路邊,徐愉容如是想著。

尚未見到人影,遠遠地,徐愉容便能聽著江致遠那改過管的KTR的轟隆作響,存在感強烈。江致遠出現的速度比自己預期得要快上許多,聽見聲音後不消三分鐘,他便已然出現在自個兒面前。

將檔車立好,顧不得尚未取下的安全帽,江致遠匆忙跑到他的面前,一雙眼寫滿了擔心。見護目鏡中的自己益發扭曲,徐愉容噗哧一笑。他笑著向江致遠遞出了一根菸,對方這才將安全帽取下。

嘩地一聲,徐愉容已然能夠自個兒將菸點著,隨著呼吸吞吐而明滅的末端火光和冉冉濃霧,將其紊亂的心緒一掃而空。在其一旁抽著菸的江致遠沒有多言,只是靜靜地陪著他,就如那日徐愉容於飲料店外所為一般。

「學長喜歡看A片嗎?」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提問,嗆得江致遠咳嗽不止。他擦了擦嘴角的唾沫,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徐愉容。

「我看過,但沒有到喜歡的地步。」江致遠猶豫了會兒,還是決定認真回答徐愉容的問題。

「就因為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我和我媽冷戰了三年多。」徐愉容吸了一口菸,接著說道:「那件事不過是個引子,我終究沒能達到她的期望,沒有考上她定義中的好大學,也沒有成為她心中孝順的乖兒子。」

「你跟你媽感情應該不錯。」

「為什麼會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