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祖母提过,她是读过书的。

可他以为的“读过书”,不过是识得些许文字罢了。

原是他想错了。

取笔的刹那,她的缎面衣袖,不经意地拂过他的手,凉凉的,软软的,还有一丝丝痒。

恍惚之间,一张清秀的字便展现在他的眼前: “请助我进京寻医,医治哑疾,自此不敢再扰君清净。”

顾陵川怔住,他没料到她竟会答应得如此干脆,他不禁问道:“除此之外,你当真别无所求?”

一句话提醒了章韵竹,似才想起什么, 她略带不好意思地再次提笔书写 : “小女表弟刘野及其同窗程洛,因在学院遭人嫉恨,被人陷害。请保他们不受外部威胁,安心考学。”

这一诉求同样出乎顾陵川意料,她竟只字未提金银之物,反倒将诉求放至他人身上。 他向来习惯掌控一切,如今却觉此事不在预设之中,心中竟泛起些许不甘,遂特意引导:“聘礼什么的,你无需顾虑,若是还想要其他,只管开口。”

章韵竹却微笑摇头,提笔书写道: “仅此两样足矣。”

只要她能说话,她便会少了束缚,她相信以她前世所拥有的现代知识,足以让她自立。只要没有顾陵泊这一阻扰,表弟和程洛便能专心致学,前程无忧。她相信顾陵川有这个能力,助她达成所愿。

“保你兄弟安心求学,不过是举手之劳。 只是?”

只见顾陵川眉峰微蹙,话锋一转: “只是你哑疾天生,恐怕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

他认真考虑她的请求,发觉医治哑疾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忍不住怀疑,医治哑疾一事,恐怕不过是她为维持婚约所编织的托辞罢了。

第二十五章 皆愿退亲

“父亲曾于前朝户部任职,所管事务涉及太医院及军中药物采买,因而结识不少御医。我自出生起便进食不畅,御医诊断是舌根生得太紧,无法正常裹食,需用剪刀剪去多余的筋肉。父亲心疼尚在襁褓中的我,不忍施行,想着等三四岁时再做处置。然天不遂人愿,家中突遭变故,我随姨母避世,自此再无诊治之机。今斗胆相求,愿公子助我入京,得见名医。”

凭着原主的记忆,章韵竹半真半假地将身世同自己所学的专业知识参杂在一起,作为说辞呈给顾陵川看。

他又想错了。

少女的请求,合情合理,有理有据,根本没有那些拐弯抹角的心思。相反,她的简单坦诚,衬得他的心思太过复杂深沉。她那双明亮的眸子充满期待地望向他,他不禁转头轻咳一声,遮掩自己面上的不自在。

他有些恼,恼自己的失态,恼自己从她踏进静心堂后,就失去了掌控权。事情的走向不知不觉中按着她的意愿进行,而不是他的。

顾陵川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需要重新掌控。

收拾好思绪后,他尽量用不以为然的语气回道: “得空让陈大夫先给你瞧瞧,或许不用前往京城,他便能给你医治。”

去不去京城,应由他来定。

章韵竹自然不会反对,只要能让她的舌头恢复正常功能,去哪儿治,由谁来治,她没有任何意见。

眼见她面带喜色,又取了一张宣纸,提笔写道: “若是陈大夫能治,那再好也不过了。”

他也是这么想的,若是老陈能治,回京路上就不会再多带一个她,省却了不少麻烦。

“那就这么定了,明日你与我一同去祖母那儿说明,你自愿退亲,我替你寻医,自此两清。”

章韵竹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写下了四个大字: “一言为定!” ,便离开了静心堂,交易达成,各取所需,她心满意足。

看着她那充满喜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外,顾陵川一时无语凝噎,明明是他顺利说服对方同意退亲,达成了预定的目的,可他却觉得心口一阵堵得慌,仿佛输掉了什么。

翌日清晨,章韵竹如约前往老夫人的院中。

还未走近,一股甜美的香气扑面而来,章韵竹心头一动,那是桂花的香味。前世,她家的小区里就有一株难得的金桂,据小区保安说,那棵树已有五十年的树龄,建造小区时,开发商专门将它保留了下来。

那棵高龄金桂十分“金贵”,第一次见到它“打吊针”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前世的最后那几日,妈妈经医生同意,带她回家。车子路过时,恰巧看到树杈上挂着两掌高一掌宽的塑料药袋,袋子连着一根长长的细管子,管子的另一头插在树干上。她见后便忍不住笑了,觉得自己和那棵树一样,同病相怜。

顺着花香寻去,看到树下静静地站着一人,那人身形瘦削挺拔,面容被花影遮住大半,只有衣摆随风轻轻拂动。

不用多想,章韵竹心里已经明了,此时此刻能独自在老夫人的院中的,不是他顾陵川还能有谁?

走上前去,花香俞浓,他的身影也随之变得清晰。

短短两次相见,她对他的印象并不算好。他不讲礼貌,与他母亲林氏一样高傲,但却不像他母亲把距离都显现在了脸上,他的高傲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的孤傲疏离,但这不妨碍章韵竹承认他的俊朗。

此刻的顾陵川正拿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她一步步走近。

香甜的气味有些过浓了,章韵竹面上微热,她将目光从他的眼中挪开,掠过那张线条分明的唇,跳过弧线流畅的下颌,略停在肩上那片未曾飘落的金黄色桂花,最后落在了满是点点花瓣铺就的地上,微微屈膝。

见她乖巧地朝他施礼,原本等的有些不耐的他,眉眼不经意地一舒。

今日的他没有拄拐,只单手撑着一支手杖,他走过她的身旁,稳稳地朝着祖母宅院的前厅走去。

章韵竹也起身跟了上去,不知怎的,望着他的背影,她觉得他心情不错?

或许是为了退亲而高兴吧?她想。

顾老夫人早些时候便听下人来报,七公子会来请安。她知道孙儿孝顺,只是还是希望他能多多修养,想着等会见到他一定要对他多加嘱咐,于是时不时地便往门口瞧。

老人家没有想到,顾陵川是领着章韵竹一同前来的,两人身高相宜,身段一刚一柔,怎么看都颇有种夫唱妇随的味道,极为登对。

老人家看得心中欢喜,嘴角压不住地向上扬。本想让孙儿不必日日请安的念头立时烟消云散。

“来,你们快坐到祖母身边来!”

只见顾陵川却未上前,而是带着章韵竹朝她磕了个头。

顾老夫人笑容满面,正欲让他俩起身,却见孙儿双手抱拳,向她禀明:“祖母,我与章小姐商议妥当,皆愿退亲,望祖母成全。”

老夫人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耳力不佳,于是不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顾陵川朝左右各看了一眼,本欲上前搀扶的下人们均被他的眼神所喝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