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刚吩咐人去章韵竹的院里送点东西,便听到丫鬟说七公子来请安了,她忙把账本递还给账房先生,让他先回。

账房先生离开的时候,顾陵川正好踏进了门。

苏醒才不过几日,便已能拄拐慢慢行走,老夫人暗中庆幸,得亏是从小跟着拳脚师傅练过一些功夫,否则还得多躺些时日。

看着孙儿仍是一副形销骨立的样子,虽知这不是短短几日就能补得回来的,可还是心疼不已,她赶紧吩咐丫鬟上去搀扶, “快扶七公子坐到我身边,再取一只软垫来。”

顾陵川还未坐下,老夫人便已朝他伸出手,他孝顺着挨着祖母坐着,甚是听话。

“不是差人送了一架轮椅去你院里吗?怎不坐轮椅过来。”

“身体要慢慢养,循序渐进,切记操之过急。”

看似责备,却处处透着关心,老人家能见到孙子亲自来给她请安,怎不欣喜?

终于不用日日踏进那满是药味的院子,望着虚弱无力的他躺在病榻,却无能为力。

回想之前的惨淡景象,老夫人忍不住偏过头。

祖母向来坚强,轻易不在人前示弱,顾陵川见到祖母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

小时候他被坏人掳走又被人救回,是他第一回见到祖母的泪水,当日祖母激动地抱住他,久久不能放开,直到他不舒服地扭动着小小的身体,抱怨道: “祖母,我的衣裳湿了,难受。”

第二回便是那日醒转,祖母老泪纵横的模样,至今难忘。

眼下,又多了一回。

心中觉得亏欠,他勉力站起,朝祖母跪下磕头: “孙儿不孝,让祖母担惊受怕数月。”

老夫人一听,顾不得擦去泪水,赶忙道: “起来,起来!”

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她想扶起孙儿,却力不从心。好在丫鬟眼疾手快,及时搀住了她,而一旁的孟青也利落地将顾陵川扶回到老夫人身旁。

就这样,顾陵川的手被祖母那双苍老却温暖的手掌轻轻抚过,祖孙二人一问一答,温言絮语,好一番嘘寒问暖。

想着该让他知晓了,老夫人再次慈爱地抚了抚顾陵川的手,缓声道 : “你病中的这些日子,祖母替你张罗了一门亲事。”

第二十四章 放你归家

“祖母,孙儿已知晓此事。”

顾陵川缓缓抽回被祖母握住的手,随即反握住她的手,占据了主动。

老夫人见他面色如常,以为他已然接受了这门亲事,顿时松了一口气,欣慰道:“祖母也知道,这有些为难你了。”

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婚事向来讲究门当户对,更何况以孙儿如今的地位,怎能轻率定下亲事?

不久之前,大房的老大媳妇儿还曾来信,有意安排他与定国公府的千金相看,作为祖母,她听凭顾陵川的母亲林氏做主。林氏为此思前想后,迟迟未有定论。

后来还是老大一口拒绝此事,道定国公因皇贵妃之故,日渐势大。他与顾陵川叔侄二人均不愿以婚姻牵扯立场 。为此老大还训斥了自己夫人,说她擅自做主,未与他商量,便先去信二房。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他昏迷不醒,冲喜算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最后手段,又怎会考虑什么门当户对,家族背景?只要八字相合,对方肯嫁,便已求之不得。

更何况,庚帖已换,聘礼已下,虽未大肆宣扬,但也是实打实过了明路的。她看得出媳妇儿林氏如今对这门亲事有所动摇,可她断不可能因为孙儿醒来,便做那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事,她相信孙儿亦不会如此。

于是老夫人开始替章韵竹说好话,希望孙儿对她有个好的印象: “这姑娘乖巧懂事,幼时也是读过书的,容貌亦甚为出挑,撇开门第不谈,她与你是般配的。”

她顿了一顿,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 “依祖母看来,她什么都好,唯有一点就是不太能言语。但是她八字极其旺你,这比什么都重要,若不是她,你还不知何时能醒。”

老夫人越说越动情,顾陵川见状,立刻开口制止道: “祖母,容我考虑一二。”

见孙儿并没有开口反对,老夫人欣慰不已,忙点头道: “好,好,祖母知道,这事来得仓促,你细思也是应当的。若今日无事,不如让她去静心堂,你见上一见?见了她,便知祖母所言非虚。”

顾陵川颔首,同意了祖母的提议。他是要见见这个姑娘,在他的迂回计策中,唯有让她亲自向祖母开口拒绝,这门亲事方能作罢。这也是为何他要先摸清酱园的底细,他自信只要提出的条件是对方想要的,这场婚约便能不战而解。

“那就劳烦祖母派人通传一声,午膳过后,我派孟青去请她。”

午膳后,静心堂。

顾陵川坐于书案前,提笔画竹。

他先以篆书的手法绘制清瘦劲挺的竹身,之后随竿起势以隶书运笔之法画出枝节,一气呵成画完竹竿后,便改用草书,随意挑出长短不一的枝节,以显生机勃勃。最后,当他欲用楷书,藏锋入笔,绘出竹叶之时,只听得院中传来孟青的声音: “章小姐,这边儿请。”

他自幼练武,耳力极佳,听得声音便知,章韵竹不久将至门前,于是收了笔锋,却并未将笔搁下。

在他看来,不过是简短交代几句,再以利诱之,此事自可迎刃而解。于他而言,这不过是一场无需费神的对话,根本不必放下手中之笔。

听得脚步声俞近,他方抬头望向来人。

当章韵竹踏进静心堂的那一刻,顾陵川忽然觉得,今日不该画竹,应画一簇红梅,在那大雪纷飞之下,冰天雪地之中的一簇娇艳欲滴的红梅。

思绪微滞,待她落落大方地向他行礼,他方才回神。

不知为何,心头浮起一丝急躁,他不愿被杂念牵扯,于是都没想起应先请她入座,便直截了当问道:“听闻你不能言语,可还能听?”

章韵竹点头,并未因对方让她站着而显得局促不安,相反,她双手置于身前,静静地看着坐在书案前的他,洗耳恭听。

于是顾陵川开口,说出了他的决定:“婚姻大事,重在两情相悦,冲喜一事,太过荒唐,我放你归家!”

他的声音平静且疏离,话音落下后,便向她看去,他在等着她的反应。

然而,章韵竹的脸上并未显露太多情绪。因顾孟青说七公子只见她一人,于是她并未带上会手语的小雪。见顾陵川开诚布公道出心中想法,她不慌不忙,绕过书案,走至顾陵川的身旁。

只见她熟练地拿起一张崭新的宣纸,拿了纸镇压上。随后,径直从他手中取过毛笔,轻轻沾了墨后,缓缓地沿着砚台边刮去多余的墨汁,便在纸上开始书写。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