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屋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门被人推开, 李长泽端着?碗粥, 透过竹帘往里面看了眼:“醒了。”
贺景泠漆黑的眼珠动了动,目光还是没有从茶壶上面移开。没有得到?回答,李长泽似乎早就?料到?, 他表情很是轻松,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愉悦,走进里间时察觉贺景泠的视线, 放下手中的东西好心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贺景泠的眼睛便落在了他手中的杯子上,他没有接, 李长泽便直接把水送到?他嘴边,平静地说:“我早就?提醒过你,你偏不?听。”
贺景泠就?着?他的手喝水,余光扫到?床头一个小瓷瓶上,他顿了下,李长泽道:“何府有些远,我刚好碰到?就?把你送这儿来了,那是你随身带的药吧,我喂你吃了颗。”
水是温热的,他喝的急,一整天?没吃东西的胃里没由来泛起一阵恶心,他咳了一声,努力想要压下挥之不?去的反胃的冲动,抓着?李长泽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刚刚喝酒去的水尽数吐了出来。
他趴在床头,面色煞白,浑身止不?住的冒冷汗。
李长泽脸色轻松的神?色被被微不?可见地慌乱取代,他起身冲着?外?面喊:“纪风。”
纪风立刻推门而入:“去何府把沈木溪带过来。”
贺景泠抓着?他的手,勉力摇了摇头,躺回床上指着?放在桌上的小瓷瓶:“药。”
李长泽立刻把药拿来给贺景泠喂下一颗,等贺景泠慢慢缓过来重新坐回去,他才发现自己握着?瓶子的手心全是汗,就?在方才他还在为了心中一丝不?为人知的快意?而得意?,转瞬间又因为贺景泠的反应被吓得心惊胆颤。
贺景泠靠着?软枕缓缓闭上眼睛,有气?无力说:“多?谢殿下。”
李长泽的手微微蜷曲,片刻后又松开替贺景泠往上提了提被子:“还能吃点东西吗?”
屋子里窗户微敞,夜风从外?面吹进来,一室清凉。沈木溪的药确实有用,他现在觉得自己的身体暖融融的,不?过还是毫无食欲,他摇了摇头,眼睛在屋子里逡巡一圈,撑着?精神?说:“殿下还有钱在京中置办这么大一处宅子,看来家私不?少。”
“我哪儿有钱,这是从禁军副统领蔡申的一处私产。”李长泽坐在床边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目光盯着?贺景泠的脸。
贺景泠:“你中饱私囊。”
李长泽看着?他说:“中饱私囊的人多?了去了,谁让我见钱眼开。”
贺景泠问:“你怎么打发徐仲先的?”
“让人给他安排了点事做。”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屋子里烛火太暗,他总觉得看不?清人,又去点了两盏灯。点完后再次回到?床边坐下,声音带着?不?自觉的低柔:“你少睡会儿,白天?睡了那么久,我陪你说说话。”
贺景泠过了一会儿才点了下头:“好。”少顷又抬头问,“我祖母……”
李长泽给他把手收回被子里:“今日你进了宫,贺承礼听了李氏身亡的消息,派人去接她的棺椁回贺府,他们?的人和你的人在朱雀大街刚好撞上,你那小侍卫性急,吵不?过人家,差点跟人对簿公堂了。我让他们?把李氏的棺椁交给贺承礼他们?了。”
贺景泠听完,似乎早就?料到?,他的眸子越过李长泽平静地望着?虚空处:“贺承礼是个把纲常伦理刻进骨子里的人,一生讲究君臣父子,将礼治法度奉为圭臬,只要祖母一天?还是贺家人,他就?不?可能让贺家因为她蒙羞,此?事怪我,都是因为我……”
李长泽心中没由来生出一股怒意?来,他低声道:“贺煊,为什么一遇到?和贺家人有关的事你都要把事情都往你自己身上揽,李氏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贺景泠不?知听没听进去他的话,他突然抓住李长泽的手抬眼直勾勾盯着他的脸:“李宴,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若不?是那天?李长泽带他去芳华寺,他不?会一时冲动生出带李氏回去的念头,也不?会有这后面许多?事,祖母就还好好活着。
李长泽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反手握住贺景泠的手,恨声说:“贺煊,你可真是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
贺景泠这话一出也知道不?对,他想要缩回手:“我……抱歉,是我过度揣测了。”
李长泽没有放开他:“什么过度揣测,恐怕在你心中,我连你身边的那个小侍卫都比不?上,你何曾信过我一时。”
贺景泠抽不?开手,干脆放弃,扭头望向里侧不?再看他:“殿下,说这些为免可笑了些。”
“可笑什么,贺煊,你也怕我问吗?”
贺景泠紧抿着?唇没有接话,李长泽却不?愿罢休,高大的身体极具压迫感?地靠拢:“贺煊,被信任的人遗弃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那些所谓的亲人有什么值得你这么拼命的,他们?会背叛你,抛弃你,但是我不?会,永远不?会,我还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
贺景泠勾了勾唇角,未置可否,手腕因为用力挣扎而泛红,头发散乱,衣冠不?整,只有眸中自始至终也毫无动容。
良久,他才沉默地抽回手。
“我困了,殿下自便。”贺景泠背对着?李长泽躺下,他这一天?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眼下只觉得疲惫不?堪,没有心力也没有心情应付李长泽的无理取闹。
李长泽目光深深地看着?他,若无其事地给他掖好被角:
“那就?睡吧,好好睡一觉。”
*
几日后。
李氏只是贺府的妾室,她的葬礼简单到?了极致,只在偏房挂了灵幡,一副薄棺,已经是她最大的体面。
老?管家真的已经很老?了,如今贺家人丁凋零,这个老?宅里面也只剩几个年老?体弱的老?仆了。
贺景泠身着?缟素手中扶着?一柱香,旁若无人地冲灵堂正中央摆放的牌位拜了三拜。
一个老?妇人接过他手上的香:“小公子,我来吧。”
贺景泠把香给她:“谢谢兰姨。”
灵堂外?面喧哗声渐渐响起,贺承礼匆匆赶来,连头发都来不?及打理,身后跟着?的贺敏之仍旧风度翩翩,举止却比上次规矩了许多?。
“谁让他来的,谁放他进来的?”
贺承礼的声音在灵堂中回荡,他怒视着?老?管家,气?得脸色涨红,显然是听了消息特意?来赶人的。
贺敏之在一旁幸灾乐祸道:“三哥哥,你怎么回来啦,离开贺府这么久,还是觉得这里好对吧,毕竟自己的家变成别人的住不?惯也正常。”
贺承礼一把推开他,对着?旁边的管家和妇人喝道:“谁让他进府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