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只想像如冰阏氏那样……”练飞虹直直望进那珈的眼里,一字一句道,“摆脱共妻身份……成为殿下的正妻。”
第四十三章
烽烟????,旌旗飘扬。
阵前天朝与匈奴两军并无正面交锋,但先锋营每每狭路相逢,胜负未果,这般便一直胶着着。
燕寒自小长在深宫,从未见识过真正的金戈铁马,他是第一次来到战场,起初还觉着新鲜有趣,可是过了十几日,周遭之人皆是一副枕戈待旦的紧迫姿态,燕寒还时不时看到有人抬出一些马革卷裹的尸身,就近焚烧,教他也不免生出些许惶恐的情绪。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营中正燃着炊烟,巴图达赖忽然召燕寒进主帅帐内,一进入,他便看到除了眼熟的几个从人之外,还有一个陌生的年青男子立在三王爷身侧,瞧他形貌与披挂,似乎是个身经百战的骑士。
“鏖战在即,苏赫以后不能伴你身侧,他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去做。”巴图达赖对着燕寒这般道,燕寒颔首,随即巴图达赖又一指身侧那个年轻人,道:“这是穆泰,以后就由他保护你。”
燕寒打量着穆泰,隐约记得苏赫曾提过此人,说他武功卓绝、胆色过人,是个难得的人才,只不过教他做自己的护卫,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对这样的安排,穆泰并无置喙,恭敬地领了命就站到燕寒身后,巴图达赖则把苏赫召到跟前吩咐了两句,这都尉官脸色一变,匆匆退离。燕寒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瞧这情形也明白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巴图达赖也不会突然把苏赫从自己身边抽走,于是便道:
“王爷若不嫌弃,燕寒愿替王爷分忧。”
巴图达赖摆摆手,也不等燕寒再说什么,穆泰就拦了他,将他领出了帐子。
“王爷这是怎么了?”燕寒纳闷道,巴图达赖自持,喜怒一向不溢于言表,可是今次他面上却摆着显而易见的疲累之色,这很不寻常。燕寒又望向穆泰,他并不搭话,想必这个武将也是个沉静之人,正有些丧气,忽然没由来地一阵心悸,疼得燕寒急忙捣住胸口,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世子?”穆泰扶着他,面露关切,燕寒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只是这阵心悸来得古怪,教他疑窦更深……
莫非,是龙城那边有了什么变故?
燕寒心下一沉,第一时间想到了那珈――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腿上的伤应该痊愈了吧?他在龙城会不会也像这样惦记着自己。这般念道,燕寒苦笑,半月前自己不辞而别,那珈定是恨透了他,还能有什么念想?全是自欺欺人罢了……
不过既然选择了同那珈分道扬镳,多想也是无益。这般燕寒收敛了心神,冲着穆泰道:“听闻你武艺过人,能教我一招半式吗?”
穆泰大抵没料到燕寒会突然提起这个,沉默了一会儿,道:“属下受命保世子周全,世子何必亲自修习武艺?”
燕寒回道:“你毕竟是三王爷的人,又不能保我一生一世,日后我还是得靠自己的。”
穆泰一愣,不禁对燕寒有些刮目相看――在龙城他就见过这个受三王爷荫庇的弱质少年,总觉得此子阴柔有余,刚毅不足,不过今次听闻他能这般为自己谋划,也算是个有骨气的男孩子了。
“世子若不嫌辛苦,那属下便僭越了。”
用过晚膳,燕寒也不进帐休息,而是跟了穆泰去校场边上的一块空地向他学习一些简单的武功招式。
穆泰教他从最基本的马步和压腿开始,燕寒也不叫苦全都依言做了,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眼看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他还不肯回去休息,穆泰劝道:练功也得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而燕寒的身子羸弱,不是习武的材料,好在先前他练了数月的射艺骑术,已经有了一些根基,再学些拳脚,并非难事。
这般燕寒才回了自己帐子,简单洗漱过后便和衣睡下,穆泰则在帐外守着。
到了半夜,鼙鼓作响,震耳欲聋,穆泰忙在外大唤“世子”,可猛然忆起燕寒耳朵失聪便急急入内,却发现眼前的少年此时已经整装完毕,还背了长弓与箭袋在身后。
见穆泰面上惊奇,燕寒解释道:“我虽然听不见,地面上的震动还是感觉得到的,外面动静那么大,是敌军来犯吗?”
穆泰点了点头,道:“夜袭。”
虽然早有心中有数,可这样的回答还是教燕寒面色微变,他一向由得旁人做主,自己没什么主张,想要去寻巴图达赖,又怕妨碍他调兵遣将,便问穆泰说:“我这样,能不能上阵杀敌?”
穆泰摇了摇头,战场上刀剑无眼,而燕寒这副样子不要说杀敌了,恐怕自身都难保。
燕寒也知自己是有些自不量力,可若是就这样由人一路护着,岂不真成了一无是处的累赘?这么想着,又问:“那我能做些什么?”
穆泰看着他,不说话,燕寒才惊觉自己果真是微不足道,若不是有巴图达赖的庇护,他的性命也不过同蝼蚁草芥一般轻贱,又怎能苟活残喘到现在?
听着鼓点越打越急,穆泰也不同燕寒多言,一把拉过他的胳膊就出了帐子,两人各自上了马,尔后去寻大部队。途中遇到了苏赫,见他行色匆匆往主营去了,燕寒陡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而不久,这预感便应验了。
第四十四章
“天朝遣大队兵马绕过五峰诸山,将我方主军困于中央腹地……”下方的斥候禀报完,巴图达赖又转向此时赶回的苏赫――
“粮草断绝,属下联络不到龙城的传令官,恐是后方有变……”
虽然巴图达赖早就预感到终有一天会遇到这种事,可他没有想到,这一切竟来得那么快。
扎营之前,巴图达赖曾亲自勘过地势,营地周遭俱是山峦叠嶂,非常险要,匈奴占尽地利,天朝绝不会轻越雷池,若想一夜之间就绕到后方包抄围攻绝不可能,除非,他们一早就瞒天过海绕到那里,再伺机而动……但若不是匈奴营中有内应,天朝又怎能知晓如此详尽的部署?这般巴图达赖联想起上个月穆泰特意赶回龙城相告的那一桩事……念及此,他难得蹙起了眉,在帐子里踱了一圈。
此时腹背受敌,若不当机立断,怕是会全军覆没。思量了一番,巴图达赖冲着苏赫道:“北方路面坦荡,你率先锋营自那里杀出一条血路,我压阵,全军暂退雅丹城。”
苏赫领了命,接了兵符便退了出去。从人也牵来马匹在帐外候着,正在这时,巴图达赖忽又记挂起燕寒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个楼兰小王子总教他放心不下,即便现已将营中武艺最好的斥候配予他,还是担心他会在这兵荒马乱中遭遇不测。
这般,巴图达赖出了帐子,命道:“来人,本王要燕寒随侍。”
朝北行经八十余里便是匈奴重镇雅丹,期间有一条长长的甬道直贯五峰腹地,是条险道,但也是行军的必经之地。
这夜拼杀了一个时辰,死伤甚众,苏赫方才撕开北方的缺口,巴图达赖率部就从这里一路疾退十余里,可天朝的将兵仍紧咬不舍,这般退至峡口,巴图达赖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两边都是峭壁,甬道狭窄,最宽之处仅容两骑并驾齐驱,其中多有曲绕,晚间又不见天日,若是崖上有伏兵,在人马通过的时候落下巨石箭雨,定会伤亡惨重。可后面还有追兵,进退两难之际,也只得铤而走险一回了。
巴图达赖思量一番,先遣一小队轻骑进去探路,过了一刻,见人安全折返,他还不放心,将兵马拆成数股,分批进入。
燕寒此时正紧随巴图达赖身侧,见他指挥众人撤退,临危不乱,神态从容――这三王爷果然勇不犯,智不乱,教人心悦诚服呢。
正这么想,巴图达赖回过头望了他一眼,嘴唇翕动了一下,借着火光,燕寒依稀识得好像是“小心”之类的嘱咐,心中不禁怅然:兄长恨不得将自己除之后快,可这三王爷却像是把自己当成了亲弟弟,看来世事无常,人心亦如此。
巴图达赖与燕寒是最后一拨进入山坳的,穆泰执着火把,在前方引路。行至半途,忽然闻得头顶上传来异动,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有无数带火的流矢从天而降!
马匹受到惊吓,到处乱撞,被射中的骑士纷纷落下马来,众人被困在狭小的山壁间你推我搡,动弹不得,顷刻之间乱成一团。燕寒制不住马匹,险些被甩下马来――仓惶间,有人把他抱下来,护在臂弯里,燕寒被吓得不轻,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来人的面目,便紧紧闭了眼睛缩在那人的怀里,任他抱着一路奔逃。
颠簸中,耳畔传来飒飒风响,燕寒竟能隐隐听得人语、马嘶,过了许久,直到面上吹来戈壁上的细沙,直觉已经出了甬道,远离险境,燕寒才怯怯地睁开眼……然后他便在昏黄的火光映照间,看到一张苍白的俊颜。
跑动中,燕寒以为是穆泰护着自己,可现在却惊觉原来自己竟一直被巴图达赖拥在怀里――虽然他平素里也看惯了三王爷这白皙的面孔,可不知为何,此时三王爷的脸竟苍白地有些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