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可是就算明白了这一点,那珈也脱不开身,他落了马,怀里还拥着重创的庆格尔泰,此时根本动弹不得,这般只得苦笑一声,对着庆格尔泰,道:“今日看来我们得一块儿上路了。”

“那……珈……”庆格尔泰唤了一声,又有大量的血从口中冒了出来,那珈看得心痛,眼圈发红,忙替他拭去嘴角的血渍,道:“呆子,你这又是何苦,我根本不值得你那么拼命!”

“谁叫……谁叫咱们是……兄……兄弟……”说出这句话,庆格尔泰就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握着那珈的手忽然一松,那珈心下一沉再去看庆格尔泰的眼睛,发现他的瞳仁涣散,没有了生气,见状,只觉得一股血气冲上脑门,他再也忍不住地大吼一声,想要爬起来去拾落在一旁的长弓,可刚一动作,身后就有几个彪形大汉扑过来将他狠狠地压制在地上!

旭日干冷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即将射出第二支夺魂箭,可就在这当口,一只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搭上了他持弓的手背。

他转过头,看到是练飞虹,不禁蹙眉道:“这种时候,你要拦我吗?”

练飞虹摇头,道:“臣妾知道王爷是成就大事之人,一定不会心慈手软,只不过现在杀了那珈,不免可惜了。”

“哦?为何?”

“今日单于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未到猎场来,可单于宠爱那珈,把他扣做人质比直接杀了他更有价值,若王爷现在结果了那珈,单于便无后顾之忧,说不定我们之前谋划的那些全都要前功尽弃了。”

旭日干沉思了一下,觉得练飞虹言之有理,便放下了弓,命人把那珈押上前。

“小五,今次要委屈你了,只要你肯配合,若我当了单于,你还可以继续做你的逍遥王爷。”

听闻,那珈不言,只是狠狠瞪着旭日干,双目尽赤,旭日干提起弓柄便冲着那珈的头砸了下去,那珈闷哼一声,单膝着地,旭日干见状,笑道:“这才对嘛,长幼有序,弟弟本就该对哥哥恭敬的,日后你也要这样,不然小心哥哥我对不起你。”

那珈自小便被骄纵惯了,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当下气得浑身发抖,就在这时忽闻从人上前问询旭日干如何处置庆格尔泰的尸身,旭日干挑了挑眉,道:“烧掉,或者去喂畜生,随便你们。”

那珈听罢,勃然大怒:“你怎么能这样对他!我不许!”

“呵,现在轮不到你发号施令吧,”旭日干冷笑,“本王说什么才是什么,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给本王磕一百个头,本王就把庆格尔泰交予你处置,如何?”

“你――!”那珈气结,跪拜之礼对匈奴人而言非常庄重,除了鬼神那珈只拜过父亲呼和鲁与长兄阿古拉,现下旭日干这般要求分明就是要折辱他――可是若不从命,为保护他而丧命的庆格尔泰又会受辱,这般那珈只得攥紧拳头咬紧牙关,冲着旭日干跪了下来,重重地拜倒。

在场之人,都见惯了那珈平素的飞扬跋扈,蛮横无理,何曾想到他今日会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不乏有人幸灾乐祸的,那珈看在眼里也只得忍气吞声,发作不得。

结结实实地磕完头,那珈只觉得额上火辣辣地疼,面上全是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庆格尔泰的。见他如此狼狈,旭日干更加得意,教人把尸体丢给他。那珈抱着庆格尔泰,悲从中来,陶格斯公主亡故之后他便没有哭过,可现在眼眶竟有些湿润,怀里的好友余温尚存,容颜还若生时的摸样,他怎么也不相信,不过眨眼之间,这唯一被他视作手足的发小就这样魂归离恨天……那珈好恨,生平第一次生出如此浓烈的恨意,还是对着那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若我能活下来,庆格尔泰――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这般下定了决心,那珈紧紧地攥住庆格尔泰的手。

第四十二章

旭日干拘了那珈之后,是夜便率军围了龙城,但单于早就有了防备,麾下五千直隶亲军,全数调度用来守卫无双宫。无双宫本就是城中之城,易守难攻,这般两方僵持到半夜,杀伐之声才渐渐平息,旭日干收了兵,把营地分别驻扎在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口,防止单于的亲随出城通风报信。

没有一口气拿下龙城,旭日干有些沉不住气,他本是暴戾之人,这般便把怒火全数撒到了那珈身上。将他拉了出来亲自抽了二十鞭,那珈倔强,受刑之时一声不吭,这般惹得旭日干更加恼火,又欲拖他去拽马,练飞虹忙上前安抚,这才作罢将那珈收了监,还不允下人给他送食。

练飞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露声色,待万籁俱寂之时,才把小蝉唤道跟前,悄声问:“吩咐你做的事,都妥当了吗?”

“回禀主子,小蝉已经依命行事。”

练飞虹满意地点点头,又教小蝉准备一套下仆衣裳,和一些外敷的伤药、食物,小蝉不解,问:“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乔装去给那珈送些药食,免得他此时丢了性命。”

小蝉并不问练飞虹此番做的缘由,在她看来,练飞虹做什么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她的决定也不是自己这种人能随意揣度的,可小蝉担心的是练飞虹的安危。

“这种事交予小蝉做就是了,何必劳烦您亲自去送?”

“你不明白,若不是我亲手送的东西,那珈是根本不会碰的。”练飞虹道,一脸志在必得。

三日后。

练飞虹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帷的一角,窥伺着外面的光景:月色如练,晚风习习,马儿打着响鼻,卒子们正围坐在火堆旁取暖,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动。

日暮黄昏,练飞虹叫小蝉换上自己的衣服,而后她自己穿了仆从的衣服偷溜了出来,她怀里揣着伤药和食物,轻车熟路摸到了囚禁那珈的牢房。

旭日干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可怜这天之骄子的小王爷,竟被他关在废弃的马厩里。门上未曾落锁,只是从外面被栓了起来,练飞虹卸下门拴,只推开细细一条缝,一股难闻的异味便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在外踌躇了一会儿方才蹩进门去。

“谁?!”

才踏进一步,就听得一声嘶哑的低吼,练飞虹知道是那珈的声音,轻轻地回了一句“是我”,安静了一会儿,只听得“悉悉索索”锁链拖动的响动传来,旋即她便看到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男子自黑暗中缓缓现出身形。

练飞虹也不同他说话,只是把怀里的食物和伤药递与他,待对方收下便立刻转过身去,可就在这时,只听得黑暗彼端的男子沉声道:“等一下。”

练飞虹足下一滞,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三天来,每到这个时辰她都会遣出来替那珈送饭送药,这事不假他人之手,是为了向那珈释出诚意,教他对自己消除戒心。

果然,经过这几日已经初见成效,原本对她不理不睬的小王爷,现在居然主动开口同她说话了。

练飞虹定了定神,收敛了笑容,转过身面对那珈。

“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事?你究竟想图谋些什么?”那珈不明白,自己与这天朝帝姬仅有数面之缘,根本算不上熟稔,而她现在又是旭日干的人,为何要涉险帮助自己?莫非这其中又有什么阴谋?可他想了很久,也想不通救助自己对练飞虹能有什么好处?

“臣妾不想图谋什么,只想殿下能活着离开这里,”练飞虹悠悠道,“恐怕还要殿下再委屈几日,臣妾这些天自会想办法去掉殿下的镣铐,备好马匹,助您逃离……届时您只管一路往东,到了日扬台便安全了。”

“……那你呢?”安静地等练飞虹说完,那珈忽然这般问道,听得她心中一喜:其实三日前若是教自己解开镣铐放那珈出逃也绝不是什么难事,但旭日干看地紧,练飞虹一是不想惹人怀疑,二是想让这小王爷多吃些苦头,教他记住自己的好处,如今,就如她预料的一般,那珈对她的态度果然大为改观。

不过这般练飞虹面上还是不露声色,摇头道:“臣妾现下还不能离开。”

听罢,那珈蹙眉,他愈发不懂这女子了,若说她真要耍弄什么阴谋奸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可是若说没有一点私心目的,他也断然不信此女真的就那么单纯无害。

“臣妾别无他想,只求他日平定旭日干之乱,殿下能记得臣妾……”练飞虹道,一对柔荑轻轻覆上那珈的手背:“臣妾心中,从未向着别人。”

此话一出,那珈心中总算有了些眉目。他并不相信练飞虹真的会属意自己,可是既然她向自己示好,无疑是想向自己讨要什么――那珈也是识时务的,便道:“倘若这回我真能逃出生天,日后定不会亏待你。”

见练飞虹但笑不语,那珈知道这样说她仍不满意,终于有些沉不住气,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