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大娘大爷全都围在黄鹤身边,看他烙饼皮,祝陈愿也从缝隙中看过去,老爷子的手稳当,捞起一团面糊,放到鏊子上,左右上下滚动,底下的炉子火正烫,雪白的饼皮一下子就干透成形。
他拎起一张给围在前头的众人看,饼皮韧劲十足,一点烙焦的痕迹都没有,薄的可隐约看到对面大娘衣上的花纹。
众人纷纷叫好,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鏊饼身上,连外头董温慧几人过来都没人知晓,稍后他们也凑到里头看烙饼去了。
一直到晚间天色稍暗,人陆陆续续进来,大家才慌神,搬凳子、拿碗筷,去里间将那个大甑子给抱出来,还有一溜的配菜。
热闹的跟过年一般,人挤人紧挨着坐下,男女分坐两桌,大娘帮着大家盛饭,给祝陈愿盛饭时,将饭压得很实,紧接着又舀上一勺,露出一个小尖来。
“小娘子今日辛苦了,多吃点。”
祝陈愿只能苦笑着接过这碗,到饭桌上,拿筷子拨给旁边坐的陈欢和南静言,这一碗饭就尽够三个人吃的。
再夹点配料放到饭上,绿油油的韭菜、焦黄酥脆的鸡蛋饼、切成薄片的猪羊肉,还有一勺乳白的羊汤浇在上头。
祝陈愿吃漫泼饭不喜欢一口饭,一口菜,她更喜欢拿筷子弄碎鸡蛋饼,不需要太多,韭菜搅在里头,上面盖上一块猪肉片,全都放到勺子里头,一口全都吃到嘴里去。
入口就能尝到羊汤味,再是韭菜那股强烈的香气,猪肉是煮到特别软烂的时候才捞出来切片的,非常软糯,尤其里头还包着点饭时,裹挟着鸡蛋饼的酥,味道全充盈在嘴里。
她饭才吃完一口,陈欢就递过来半截的鏊饼,塞到她手里,凑到耳边说:“先吃饼,凉了不好吃,等会儿又肚子难受。”
桌上人太多,男女声夹杂一起,吵闹得跟放爆竹一般,要是不凑近说,根本听不到。
祝陈愿点点头,鏊饼松软的表皮裹住翠绿的生菜还有炒得滑溜的猪肉条,再往里头倒一点卤汁,鏊饼的味道就不再寡淡。
饼皮薄有薄的妙处,进嘴软和,一下就尝到生菜的鲜嫩和猪肉条的爽滑,厚点的则是先尝面皮的味道,大多胡饼就是这般,各有各的妙处在里头。
南静言吃完一个鏊饼时,拿手帕擦擦自己满是油渍的手,还在回味就忍不住说了一嘴,“鏊饼这般好吃,可要是往里头加一点点的芥辣汁,再加点醋,味道尝起来更不错。”
美味不仅吃得她食欲大开,堵塞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旁的董温慧也插了一嘴,“我尝过我阿姐做的鏊饼,那饼里面放了一些熬好的蒜泥汁,还有韭菜和芫荽,滋味才特别呢。”
大家各有各的说法,酒足饭饱以后,黄鹤不跟她们一起走,不过在大爷这一桌吃了顿饭,居然还交了几个可心的老友,一起相约着要去看社鼓。
可怜蒋四只能眼巴巴看着师傅走开,小娘子那一边他又不好意思去,便远远跟在她们后面,去街上看社日的演出。
街上穿着红褂子的汉子每边十个,腰上全系着个腰粗的大鼓,后头站着举铜锣的。
时辰一到,社鼓一响,街上除了鼓声和锣声,别的声音是一点也听不见,叮叮哐哐地敲,前面平缓,中间有力,后头却鼓点密集,越发紧促,跟雷鸣似的,结束后好一阵耳朵里头都听不到声音。
紧接着满街点起社火,天色都被火红的灯光映亮,行人拖家带口的,老丈拄着拐杖,大娘背着小娃,半大小孩则嘴里叫喊着,身后跟着一群小孩在街上跑,也有跟祝陈愿几人一般慢慢走的。
全都是赶着去前面的寺庙里头看社戏的,年年社戏都不相同,大多都是讲神鬼祭祀的事情,那些子技艺高超的,打戏精彩、唱腔婉转又高昂、皮影戏能直把人瞧迷瞪过去。
等到看完社戏,大家才陆续从回家去,巷子口前,董温慧先回去,她现在越发爱上热闹,总觉得待在人堆里,自己身上都沾染了些人气。
摸摸自己凌乱的头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今日玩得尽兴,我也该回去了,有时间就到我那个小院子里头来坐坐,我给你煮茶喝。”
“有时间一定会去的,你和阿香两人路上小心。”
等董温慧走远后,南静言也说了一句,“岁岁,我先走了,后日晚间再来找你。”
两人走后,最后就剩下一家四口走在布满社火的路上,快要燃尽的灯火明明灭灭。
快到家门前时,陈欢眼尖地发现门前蹲着两个人,灯火太暗,她看不出是谁,可是心里却隐约有些预感,赶紧跑上前去。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她的心跳得很厉害,等跑到家门口时,门口蹲着的那两个人也站起来身来,近处时终于能在灯烛下看到他们的脸。
个子高点的脸方浓眉大眼,瞧着就有些严肃,叫陈望,个子稍矮点的,则生得斯文,五官端正分明,脸上总是带笑,叫陈祈。
“小妹”
“大哥,二哥!”
陈欢脸上的欣喜是遮都遮不住,语气中的喜悦在喊出声时都快破了音。
“不用跑过来,慢慢走。”
陈祈操心地喊到。
“舅舅!你们怎么来了”
祝陈愿走过来时也很欢喜,祝程勉更是直接扑到陈望和陈祈腿边,大喊舅舅。
毕竟两个舅舅对他都可好了,有什么买什么,还时常带他出海游玩。
两人接连应声。
陈望高兴地举起祝陈勉,声音慷锵有力,“我看我们家勉哥儿又胖了一圈。”
而陈祈则笑,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人,说不出那么损的话,跟祝清和倒是聊得来。
不过他先看自己的妹妹,也有好长一顿时间没见,陈祈拍拍陈欢的手臂,“近来绣院里头忙吗?可别累坏了眼睛。”
“不忙不忙,都是那些活,没差。”
陈欢忙回着他的话,脸上的笑意从眉梢到眼角,是真的高兴,能在想家的时候,就有家里人不辞辛苦过来看她。
陈祈转头又看向祝陈愿,他凝神细看,稍稍拧眉道:“怎么岁岁你是越发瘦了呢?是不是又生病了?”
陈欢接上话,一说到这个,她满肚子的气,“可不是,前半个月生了场病,拖到前两天才好起来,我是天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祝清和也忍不住说,“这身子就时好时坏。”
他早先心里还念叨,是不是门前挂的春牛土没用,怎么挂上去不久,才过了不到几个月就生了两场病了。
紧接着陈望和陈祈两人将矛头对准祝陈愿,全都是在说要怎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