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是个高中生。”杨泽雨随口说完,定睛一看却惊了,“哎,这人长得好像你们公司那个很火很会装的演员,尤其是这双眼睛特别像,看起来都不太好接近。”

不像,完全不像,他们是两模两样的人,这是唐忆檀的第一反应。

李敬池的眼睛是独一无二的,有种野草般生生不息的硬气,燎原般燃过他停滞在十九岁的心脏。

磁带卡住了,这段回忆被按下暂停键,唐正的声音打断了唐忆檀的思绪:“行了,这段时间你也不用管公司的事了,过几天去看看秋檀,给她送束花,至于那个小演员你就不用多想了,他的演艺生涯可能得提前结束了。”

他说完就想走,但床上的唐忆檀爆发出极大的力气,死死抓住手杖:“你什么意思?他怎么了?”

唐正抽了半天抽不出来,只能再打了儿子一记:“娱乐圈就是这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他得罪了人,自然会被下狠料。”

挣扎间,几名护士鱼贯而入,熟练地把唐忆檀按回原地。针管被推入体内,镇静剂开始起效,独属于李敬池的思念被掐断,他的瞳孔渐渐放大,而唐正重重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一场急雨慢慢接近荧城,在疗养院的大床上,唐忆檀睡着了。

这是他时隔三年再次梦到母亲,梦中色调暗黄,家具都泛了黄。梧桐落地,秋檀坐在小花园的摇椅旁,轻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在唐忆檀有限的回忆中,她总爱在窗前看书,偶尔才会说几句话。

“忆檀来了?妈妈抱。”秋檀抱起小唐忆檀,在膝间摊开绘本,开始讲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遥远的国度中有一位公主。公主善良勇敢,受尽人民爱戴,连乞丐都为之倾倒,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命中注定的王子已经陷入危险……”

小唐忆檀有些不解:“这么多故事了,为什么公主命中注定的对象一定是王子?乞丐不可以吗,王子又不知道自己喜欢她。”

秋檀的手一抖,良久后才轻声道:“可能这就是宿命吧。”

秋檀的双眼温柔而安静,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当时唐忆檀大抵是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话的,他只觉得母亲孤独她日复一日地坐在窗下,永远捧着书在读,连路过的佣人都会屏住呼吸,轻声离开于是他纯粹地想要陪伴母亲,感知她无言面容下波动的情绪。

直到唐忆檀升入高中,他才开始明白何为联姻,母亲又在这段关系中付出了什么。他认为唐正并不爱她,只是把她作为一个浅薄的符号搁置。只是彼时秋檀已经去世,而唐忆檀再也没有机会听懂母亲的倾诉。

宿命是最难打破的枷锁,唐忆檀是懦夫,只能花费数年去追逐有勇气打破它的人。

秋风刮落梧桐,雨水细细密密地打着窗,病房内的男人沉沉睡着,面上多了几分安逸。满地泛黄的叶片被卷起,飞散到十公里外的墓园。杨泽雨打着黑伞,弯腰放下一束白百合:“阿姨,好久不见了。”

墓碑上女人的桃花眼与唐忆檀如出一辙,杨泽雨伤感地笑笑:“荧城要变天了,千影和孟氏夹击蔚皇,这段时间连我们家做房地产的都不景气,要是忆檀不妥协,恐怕以后公司要改名了……钱权都是身外之物,忘记阿姨你不喜欢听这些事了,我还是讲点别的吧。”

杨泽雨捡了些家里长辈的琐事说了,或许是怕秋檀伤心,在提到唐忆檀时,他只说了一句话:“忆檀最近状态不太好,他总被感情绊住脚,可能这就是命吧,他说人身居高位总要付出点代价。”

晶莹的雨珠滑落,百合花静静躺着,随着这场雨一起进入秋寒。暴雨过去,海城气温几乎在一夜之间骤降,剧组也煮起了姜汤。

李敬池昨天淋了雨,今早起来有点感冒,台词都是闷的,郑元冬不喜欢后期重新配音,一上午把他cut了十几条。

房车里,陈意递来感冒药:“你还记得自己得罪过哪些人吗?咱们从根部出发解决问题,打不了我叫一面包车人狠狠揍他丫的一顿。”

受感冒影响,这几天李敬池鼻塞又失眠,脑子也昏昏沉沉:“潜在的人太多了,孟安孟知霍宁唐忆檀都有可能。”

陈意善解人意道:“还有唐忆檀的走狗毛路。”

庄潇瞥了自己的走狗一眼,对李敬池说道:“如果你是孟安,你会选在你们电影的制作阶段,刻意去爆合作对象的黑料吗?”

他的话如当头一棒,瞬间点醒了李敬池,姜汤的热气散了,李敬池抬头道:“孟知虽然宠孟安,但也是个有脑子的人,不会随便拿弟弟的前途开玩笑。”

“没错。”庄潇垂眸抿了口茶,“最后的证人编剧还是孟式的人,如果这部电影因为你告吹、重拍或者收益欠佳,首当其冲的就是利益方,所以我猜孟厉不会闲着没事在这个关头摁倒你。”

没错,哪怕孟家再想针对他,他们只会选择在电影下映后出手。

那这件事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他是李敬池得罪过的人,知道联姻内幕,有能力买通媒体,还玩了好一手栽赃嫁祸。

一个猜想在李敬池脑中渐渐成形,两人的视线对上,竟是不谋而合。庄潇放下纸杯,淡淡道:“佘影昊,他是第一个针对你的人,还给你下过药。”

房车里很温暖,李敬池却不寒而栗。

作者的话:

卑微的求一点赞评(正襟危跪)

第七十九章失眠

最后的证人原本预计在今年十月上映,经过这么一闹,上映日期被推迟了整整两个月。在没有确切的证据前,柳瑾只能选择保守的冷处理流言,九月底,庄潇工作室下场,以极高的剧组互动量重新将广场洗盘。

李敬池不知道庄潇采取了什么方法,不出一个月,千影的广告被下了三个,佘影昊本人也是销声匿迹。虽然大势是过去了,但李敬池的粉和黑的数量依旧对半开,柳瑾也建议他继续关闭私信和评论。

北方的冬日来得早,秋雨没过去多久,刺骨寒风便席卷而来。海城郊区的小城里,庄潇和李敬池一左一右地坐着,手上都捧着陶笛。按照现在的剧情进展,他理应跟着“宁春”学会了三套指法,这对有音乐基础的李遇来说可能不算难事,但李敬池算是吃了大亏。

“背后的孔别按太紧,音色会闷。”庄潇皱眉道,“又错了,这套指法要跳指,你吹成昨天那套了。”

李敬池有些头疼:“听起来差不多。”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音调。”庄潇丝毫不客气,“重来。”

剧组的音乐指导是个斯斯文文的海大老师,平时戴着眼镜,也没什么脾气,大多时候都在鼓励演员。对比之下,庄潇就担任了唱白脸的角色,训起李敬池毫不手软。李敬池本来就情绪低迷,再加上庄潇的压力,两个人这几周没少吵架。

庄潇把私事和公事分得很开,说话向来不留情面,但李敬池却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就像被扔掉的钢笔,庄潇在一念成邪时也爱频繁针对他,仿佛他每天都会犯不可容忍的错误。

李敬池又吹了一遍,庄潇听完在曲谱上圈出小节:“差强人意,这几段还要再练。”

剧组开始放饭了,李敬池没有说话,低头收好陶笛。庄潇双手抱胸,垂眸看着他略带烦躁的表情:“你是不是觉得很不服气?”

“我什么都没说。”李敬池道,“进组前我就提出要学乐器,但你说不需要,结果现在只能每天在夹缝里抽时间练。”

这话有点抱怨的意味,李敬池说完也觉得越界了,他收拾好东西,正要准备去领盒饭,庄潇却淡淡道:“让你进组后才学陶笛是元冬和徐鸢一起定的,这样才能让李遇的角色形象更真实,你以为我教你就很容易?”

李敬池心道至少你是个学舞蹈的艺术生,以前没少排剧目。但他脸上不动,只道:“哦,那你可以不教。”

音乐指导在场边坐着,见李敬池要朝他走去,庄潇忍无可忍,一把抓过他的领子:“过来。”

李敬池躲避不及,被他抓回棚下。三米开外,统筹带着灯光师走过,聊天内容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在嘈杂的人声中,庄潇直接含住了李敬池的唇。他的唇温暖而柔软,与本人冷漠刻薄的性格截然相反。

这个棚的位置很危险,李敬池甚至能看到郑元冬的侧脸,但庄潇像是毫不在意被人看到,就这么捏着他的下巴,用力吻着他。

一吻毕,庄潇放开李敬池:“现在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