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平凡的过着,父亲依旧是那样的忙碌,而周瑾尧则开始了即当兄长又当家长的生活。

周思晗第一次口齿清晰地叫他哥哥的时候,他激动地抱着软软的她转了好几圈,逢人就讲周思晗会叫他哥哥了;周思晗掉的第一颗乳牙,他一直如视珍宝一般地保存着;周思晗第一次初潮,已长成少年的他无视其他人好奇的目光,在超市女性用品区域拿着不同的卫生棉仔细的研究。

周瑾尧做的很好,从未感受过母爱和鲜少得到父亲关怀的周思晗,在他的照看和保护下,从一个粉白的小团子逐渐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他想,母亲在天上看到妹妹被自己照顾的这样好,一定会很欣慰。甚至,他都能想到母亲脸上浮现的浅浅笑容。

命运的齿轮不停地转着,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老天竟残忍地将这个家中本就不多的幸福和欢笑也收了回去。

周振华在一次例行的娱乐场所检查中,偶然发现了一名被警方通缉多年的毒贩,从抓捕到判刑,一切都进展的异常顺利,不仅如此,警方还以这名毒贩为切入点,成功揪出了其背后盘根错节的毒品走私交易网,在一线默默无闻工作了二十余年的周振华,第一次在那样隆重的大会上受到了表彰。

只是这一荣誉,周振华还未切实地感受几天,他便遭到了毒贩集团的打击报复。毒贩无所不用其极地对其进行了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为了让周振华完整的感受痛苦,毒贩还在施刑的过程中不断给他注射安非他命,让他在酷刑中时刻保持清醒。

周振华的死亡并没有让残忍的毒贩停止报复的脚步,丧失人性的他们将邪恶的手再度伸向了年仅14岁的周思晗。在为其注射了大量的毒品后,毒贩们对这个花季少女实施了惨无人道的侵害,清醒后的周思晗凭着残存的那点气力拾起了一旁的玻璃碎片,重重地划开了手腕上的动脉。

周瑾尧找到周思晗的时候,她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待死亡,雪白的裙子是满是刺眼的鲜红血色,她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但却仍能分辨出来那道身影是最疼自己的哥哥。

周瑾尧发了疯一样地抱着逐渐凋零的周思晗狂奔,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是那样的大,可他还是听见了周思晗和他说,

“哥,我好疼。”

“哥,别救我了。”

……

第五十三章 白露

屋子里的窗户半开着,吹进来的风明明是暖的,但夏茉身上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阵的冷意,同样有这种感觉的,还有她的心。

明明知道那些大胆的猜测是自己凭借随便一个路人的话,还有她隐隐的期待强加在周瑾尧身上的,在开口问之前,明明也做好了听到否定回答的准备,但事实真的是如此时,她又开始后悔自己莽撞地问出了口,如果她没有问,她还可以怀揣着这份期待直到最后。而现在,这曳缥缈的希望烛火也彻底地熄灭了。

夏茉不知道周瑾尧在想些什么,她就那样默默地注视着窗前的那抹高大背影,看着他指尖的橘色火光亮了又熄。

她看着他再次拿起一旁的烟盒,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接着,那只她不久前才触碰过,为他戴上过戒指的大手将烟盒攥出哗啦的声响,然后将其投入到了一旁的垃圾桶中。明明难受的人是她,但夏茉却觉得未说一言的周瑾尧好像看起来更为落寞悲怆。

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夏茉都没有再见到过周瑾尧。她能感觉得到,周瑾尧在刻意的避着她。

夏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好,她和周瑾尧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她还是要想办法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毒窝,她不应该再沉浸于他给自己营造的美好幻象之中不愿意面对现实。

是的,她爱上了一个毒贩,因为这份爱,她荒唐的给周瑾尧裹上了一层不切实际的滤镜,甚至因为这份爱,产生了或许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的荒诞想法。

周瑾尧这样避着她挺好的,见不到他的日子里,她可以冷静地分析自己对他的感情,冷眼观察着这个毒贩群体中瞬息万变的事态。只是偶尔想起他时,心口还是会没来由地泛起针刺般的细密痛意。

夏茉用手压了压有些发闷的胸口,伸手推开了面前的窗户,之后垂着眸,继续盯着炉灶上咕嘟咕嘟熬煮汤药的煎药壶。

佳卉外婆的身体状态最近每况愈下,村子里除了做饭的几个是妇人外,剩下的女人就只有她了。煎煮汤药的时间久,费神又费力,做大锅饭本就已经是个辛苦活了,那几个妇人不愿在劳累了一天后继续蹲坐在伙房守着黑乎乎的煎药壶,闻着酸苦的药味。她们见夏茉对老太太格外上心,便说着好话,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她。

夏茉其实挺乐意接手这件事的,除了老人给了她阔别已久的亲人的关怀之外,她也想在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身上,把自己那些年忽略的,没有对外婆表达出来的爱,用这样替代的方式弥补上。更重要的是,这样忙碌起来后,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她再胡思乱想,去想那个像竹刺一样扎在她心口,想拔却拔不出来的人。

壶里的汤药煎煮的差不多了,夏茉找了两块干净的布子搭在两侧的壶柄处端起,将里面棕黑色的液体小心翼翼地倒入一旁的碗中,之后她端着碗走进了老太太的屋里,半哄半骗的让老人喝下了干涩发苦的药水。每当这时,夏茉总会控制不住有些卑劣地想着,幸好老人患有阿兹海默症,不记得前些天她说的那些话,因为每次她端着碗进来时,都会骗老人说这是最后一次喝汤药了。

老人喝了药没多久又渐渐起了困意,夏茉见她缓缓阖上了沉重的眼皮,腾出一只手给老人掖了掖被角,接着,轻轻地把另一只手从老人温暖干燥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夏茉回到伙房,将煎药壶和汤碗仔仔细细地洗干净,之后检查好没有任何遗漏,便带上了房门,走了出去。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外围的院墙走着,等她再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竟走到了那天听到有女人低声吟唱的小院门口。

而这一次,那个她看到有着一双纤细脚踝的女人,不再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人物,而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白露踮着脚,将她才洗过,还泛着潮意的沉重被单费力地搭挂在了院子里的麻绳上,她拍了拍被单上被拧出的褶皱,之后长舒了一口气,抬脚准备回屋。

刚一转身,便对上了门外女孩的双眸。

她快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脑中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这就是那些来她这里的人说的那个女孩,也是给她送来冷羹剩饭的妇人们口中的女孩夏茉。

夏茉躲避不及,和院里的女人结结实实地打了个照面,她是好奇的,但也是有些犹豫的,只是心里的这丝犹豫,在看到女人善意的目光,和微微上扬的唇角时,渐渐地被风吹散了。

白露把半合着的院门完全打开,和夏茉隔着合适的社交距离,“你好,你就是夏茉,对吗?”

“我叫白露。”

女人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雅温柔,像是江南水乡上刮过的一缕风,带着岸边的花香,飘进了夏茉的耳朵。

夏茉看着对方伸向自己的细白双手,又顺着她皓白的手腕向上看。

她身上的皮肤很白,是不太健康的那种瓷白,在这抹白色之下,看不到普通人皮肤下透出的半点青紫血管。

她也很瘦,瘦到夏茉握上她的双手时都不敢用力,好像再多用一些力都会把她纤细的指骨捏碎一样。

夏茉看得出来,在看到这个毒贩环绕的村子里,还有另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中国女孩出现时,白露是有些雀跃和激动的。

因为她自己看到在院落里晾晒衣物的白露时,内心也是这样的欣喜。

白露住的房间并不大,窗户打开的方向也不容易照到日光,但即便是这样一个有些狭小逼仄的昏暗小屋,也被她打理的干净整洁,一些常用的物品也被归置地有序顺当。

白露打开灯,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杯子,倒了些水放到了夏茉的面前。

立在墙边的柜子被打开时,夏茉清楚地看见了里面三四件单薄衣物下放着的,厚厚一沓叠摞整齐的床单。

见她的目光仍停留在已经关好的柜门上,白露笑了笑,“我这里地方小,东西也不需要很多,所以常用的物品就都放在一起了。”

闻言,夏茉倏地一下把视线收回,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为自己直白且带有窥探意味的目光道了歉,“抱歉……”

白露笑着摇了摇头,坐在了一旁的床铺上。

两个女孩虽然刚一见面还略显生疏,但毕竟年龄相差不大,又算得上是在这个毒窝中彼此唯一的同性慰藉,没有几天便熟络了起来。

夏茉每天熬煮完汤药,就会来白露的小屋,她把从汤宅离开时带走的很多书都拿了过来,两人经常默默地相对而坐,屋里安静地只能听到彼此翻动书页的声音,但仅仅是这样,两人就已经感觉到非常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