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花扬本能地往后几步,缓缓抬头,便意料之中地看见了顾荇之那副惊讶到难以言喻的神情。

对视的一刹,她快速地在脑中回放了一下方才的情形,确定没有暴露之后,才稍稍放下了心,可是负在身后的一只手已经暗握成拳。然而顾荇之只是看了她片刻,随后嘴角几番颤动,还是上扬起来。

他俯身抱起蹲在脚边的肥猫,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它厚实的屁股。

“你方才是在跟阿福吵架么?”他问,看向花扬的深眸里都是憋不住的笑意。

花扬扯了扯嘴角,撇出一个勉强的笑,结果他怀里那只肥猫还在以一种极为不善的眼神打量她。花扬便躲在顾荇之身后,对它挥了挥拳头,理所应当地又换来一声充满威胁的“喵呜”。

“阿福不喜生人,”顾荇之拍拍它的头,解释道,“这是厨房喂来捉老鼠的,平时不常来院子里,只是偶尔心情好了会到我这里来逛逛。”

捉老鼠?

花扬嫌弃地对着肥猫翻了个白眼:真能捉老鼠还长这么肥,怕不是个只吃饭不做事的。

阿福好似感应到她的腹诽,对着她又是威胁性地“喵呜”一声。

花扬很生气,盘算着晚上没人的时候找个麻袋把它一套,然后扔到街上去。

“怎么了?”顾荇之似是察觉她情绪不对,回身问了一句。

花扬赶快收起凶恶的表情,一边比划一边做嘴形:大人喜欢猫吗?

“嗯,”顾荇之点头,避开她的目光,挠了挠阿福的脖子,“猫永远只做自己,不妥协,不被谁驯服,很自由。”

花扬听不懂他这奇奇怪怪的理由,正思忖着怎么把话往下接,身后忽然响起秦澍的声音。

两人回头,便看见秦侍郎一副被抛弃的模样,痛心疾首地道:“我是说今日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原来是赶着回家逗猫,会美人!”

顾荇之努力维持着淡然,略带阴沉道:“秦子望!”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悄然变红的脖子和耳根,“有事说事。”

“哦……”怒目圆瞪的秦侍郎立马熄了火,正要开口,目光却落到顾荇之身后的花扬身上,眼神像是在无声地征得同意。

花扬当然不肯罢休。她做出不解的模样,看看顾荇之,一副“秦侍郎是要赶我走吗”的表情。

鬼使神差的,顾荇之突然觉得有些心虚,避开花扬的目光对秦澍道:“你说吧,她听不见的。”

秦澍这才放心,说道:“殿前司虞侯找到了,在丰城寻欢楼。我已经先派人去了,你要亲自去么?”

花扬心中一凛,随即便看见顾荇之转身,从怀里摸出一包糖饼和一沓字帖递过来,柔声道:“别吃太多。”

花扬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顾荇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对她露出一个笑,转身前不忘嘱咐道:“早些睡。”

月没参横,万籁俱寂。

距离金陵二十里外的丰城,却正是华灯璀璨的时候。

灯火憧憧之下,姑娘们轻执团扇,掩口娇笑,软媚着人。花扬站在寻欢楼三层的雅间外,扶了扶头上那只鎏金闹蛾扑花簪。

“进来。”里面的人声音沙哑,听得出微醺的醉意。

花扬提步,门口的两名佩刀侍卫却伸臂将她拦了拦,一番检查之后,才放她进去。

里面那个男子歪斜着躺在罗汉榻上,面颊酡红。见花扬进来,他手里的那个白玉壶晃了晃,澄黄的酒液从壶口倾流而下,淅淅沥沥地都浇在了他光裸的胸膛上。

“奴……奴走错了……”花扬惊惶地往后退了几步,男子眸色一暗,对着门外的侍卫比了个手势。花扬身后的门被猛然合上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醉醺醺地站起来,一双眼睛粘在她身上。

花扬的脸热起来,怯怯地埋下头,用微颤的软语答道:“奴、奴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请大人唔……”

软媚的话,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打断了。

男人单手擒住了她的下巴,食指一抬,迫使她抬起了低垂的眼。她看见男人瞳孔微震,随后露出了愈加兴奋的光。

那是一种她熟悉的,掠食者看见猎物之时才会有的光。

世人皆知秦淮河畔脂粉地,殊不知真正能让人大开眼界的地方,却是这小小丰城寻欢楼。

早些年,此处只是先帝几个极不成器的兄弟、儿子们豢养私妓的地方。先帝虽派人剿过几次,但父子兄弟情谊,处理之时不好做得太绝。而后先帝崩逝,徽帝体弱无暇顾及。朝中官员和皇族,豢养私妓狎玩的风气再度兴盛起来。加上战和两派党争不休,这块法外之地便成了个谁都不愿轻易去碰的烫手山芋,成了个专门招待达官显贵的淫窟。

故而方才花扬叫他“大人”,不是没有道理。

“你还没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的声音染上几分情动的沙哑。

“奴……”花扬嗫嚅着,像是不好意思,巴掌大的小脸染了点红,在他掌中愈发显得乖巧动人,“奴没名字,单名一个花。”

“花?”男人无意识地重复,轻笑着问,“什么花?”

花扬避开他的目光,一双浅瞳水色潋滟:“楼里的嬷嬷说……奴是朵会要人性命的‘食人花’。”

男人一愣,随即大笑出声。他放开花扬的下巴,将人一把抱了起来,步伐微乱地来到了罗汉榻旁。

“大人,”门外响起侍卫的通报,“婉姑娘来了,请问大人是……”

“让她滚!”男人一声怒喝,吓得门外的人都噤了声,怀里的人也被吓得颤了颤,露出委屈的神色,弱弱道:“大人,你真吓人。”

这种乖巧娇嗔的样子,直看得人心头一软,男人不禁闷笑起来。

“你不是‘食人花’么?胆子这么小,那等下给你看个更吓人的东西,你要怎么办?”

花扬微微掀了嘴角,兀自在榻上换了个方向坐下来,无声地打量起这里来。

这寻欢楼的布置实属独特。

比如两人所处的这个雅间,客房里的一扇镂空大窗是正对着楼下花台的。能看,却不能去,因为这里的每一间房都只有唯一的一个出入口,通道在外,不在楼内。这样就保证了恩客绝对的私密性,就算朝廷派人突然造访,也往往只能抓到大堂里那些无关轻重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