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话落,花扬看了看铜镜前那盏晃动的烛火,一时只觉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门外长久地没了动静。里面的烛火顾荇之不可能看不到,故而此时的平静更让她心中惴惴。

就在这时,净室外响起了推门的声音。

顾荇之甫一踏入,便被这满屋浓烈的酒气熏得一怔。

房里没有燃灯,有些暗。他侧头看去,只见一丝烛光从净室的隔断屏风后透出来,在上面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来。

那个院墙上的人霎时在脑中清晰起来。顾荇之的眸色沉了沉,凛眉往净室行去。

地上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水。他站在屏风外犹豫了一下,屈指在上面敲了敲。等了片刻没有动静,他才想起来窈窈听不见,一时也觉为难。

但思忖之后,终是疑心占了上风。顾荇之心中一凛,屏息跨了过去。

灯火微亮,只一瞥,他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小姑娘像是喝了点酒,侧颊酡红,美目微醺,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醉意。忽明忽暗的烛火下,那身白皙细腻的肌肤隐隐泛着朦胧的光泽,只一瞬便叫人心头怦然。

她似乎才沐浴完,正湿着身子从浴桶之中跨出来,倾身去取架子上的睡袍。一头未束的墨发,如瀑布倾泻,随意地披散在身后。晶莹的水滴滚落,在火光下都是蜿蜒的痕迹……

她似乎注意到了屏风后的动静,抬手扯过睡袍的同时侧身向顾荇之的方向看过来。

顾荇之呼吸一紧,在她完全转身之前赶紧退了出去。

“怎么了?”秦澍看着魂不守舍的顾荇之,伸头往他背后探去,却被他一把扯了回来。

“没……”顾荇之扯了扯襟口,干着嗓子好容易才说出一个字。

秦澍一脸的猜疑,还想往屏风后探头,又被顾荇之干脆扯住胳膊拎到了走廊。

“你来做什么?”他压低声音问,有些心虚的样子。

秦澍虽然不解,但还是撇嘴道:“跟你说一声,今晚那个刺客的踪迹方才刑部的人探到了,据说是往秦淮河那边去了,我已经派人跟过去了。”

“真的?”面前人的反应把秦澍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两步,盯着不太对劲的顾侍郎点了点头。

心里的那点疑虑被扫空了,悬着的心放下来。顾荇之扶额,在廊边幽幽叹出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荒唐地怀疑到窈窈身上去。

她分明只是个才死了兄长,又无依无靠的可怜女子。若是被她知道自己对她的怀疑,只怕是……

脑海中,小姑娘那双委屈的眸子浮现在眼前。她颤巍巍的手、带着水光的眸,还有……

顾荇之一怔,觉得自己似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砸了一下。头脑晕眩,而心头却像是猛地燃起了一簇柴薪熏烤,让他的背心都淋淋漓漓地出了层薄汗,当下他只觉羞愧难当。

“那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他凛着声音,做出严肃的样子,“还不跟我去刑部等消息。”

顾荇之瞥了眼依然亮着灯的净室,红着张脸将秦澍甩在了身后。

屋里,花扬听见脚步声走远,脱力地扶住了窗沿。

方才为了脱身,她不得已泼了自己半桶冷水,装成披水而出的样子。

房间里没有水汽,实则很容易露馅。但好在顾荇之虽有谋略,但于男女之事上向来面皮薄。他这么唐突了一个小姑娘,估计也没有什么心思去计较这些细节。

花扬舒了口气,背对着铜镜撩开背上的头发。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绽开的皮肉隐隐透着浅淡的红色。

花扬蹙眉,有些嫌弃,但很快心里又生起一丝愤恨行走江湖十余年,这应该算是她受伤最惨的一次。

算上上一次的伏击,她竟然连着两次都栽在了顾荇之手里。

花扬将牙齿咬得咯吱响,手上一抖,药粉猝不及防地洒在背上,疼得她呲牙。

不过,现下好歹是让顾荇之对她有了些歉疚,来日应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的。

她思忖着,掐灭了台上的烛火。

只是接下来的几日,花扬都没有再见到顾荇之。

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真的公务繁忙,还是根本就想躲她。

这日傍晚,花扬一如往常揣着新写的字,蹲在书室门口等他。晚风习习,她百无聊赖地用手里的小竹竿驱赶忙碌的蚁群。一只小蚂蚁慌不择路,顺着竹竿就爬上了花扬的手背,她下意识甩手。小蚂蚁被甩落,小竹竿也飞了出去。

“咚!”一声闷响。

“喵呜!”一声尖厉的猫叫响起,大有挑衅意味。

花扬怔了怔,循声望去。

不远的廊檐下,一只橘色大肥猫正侧身对着她,躬身炸毛,尾巴举得老高,一双锃亮的猫眼紧紧盯着她,露出森森的獠牙。

花扬方才还如水温柔的浅眸里,霎时浮起一股冷肃。

自从上了顾荇之布置好的那艘“贼船”,花扬觉得,她的刺客生涯简直可以用“屈辱”二字来形容。

做小伏低、忍气吞声也就算了,软硬兼施、投怀送抱也能忍了。那个眼瞎心也瞎的小白脸占了她便宜不说,竟然说消失就消失,让她接连数日在一丛湘妃竹下掏蚂蚁窝!现在,就连一只大肥猫都能向她示威了是吗?!

某人越想越气,咬牙切齿地看着肥猫,露出一个极凶的表情。然而眼前的肥猫毫无退缩,更加凶狠地对着她“喵呜”了一声。

花扬登时给气笑了,一股邪火上来,干脆学着大猫的样子呲着牙,嘴里发出猫类准备攻击时的呜咽声。

肥猫似是被她的举动惊得往后退了两步,耳朵紧紧贴在头顶,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它才警惕地起身,再后退两步,绕着廊柱缓缓挪到另一侧去了。

花扬一直瞪它。

一人一猫就保持着这样怪异对峙的姿势,直到一片天青色衣袍落入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