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这气?色,的?确不大好。”

只听得那嬷嬷道:“可不是呢。不过?一切都还未晚,这迎亲的?路远着呢,少夫人可得养足精神才好走这一段。”

“未晚”二字不轻不重?,却?堪堪坠在薛南星的?心尖上。

嬷嬷半站起?身,双手在她腰间比量,“哎哟,少夫人这段时日清减了不少吧?这腰身处怕是要收上一寸才合体。”

薛南星推开丫鬟手中的?铜镜。

嬷嬷诧然抬眼,“少夫人这么快就看清了?”

薛南星点了点头,“看清了,有劳嬷嬷费心修改。”

*****

山风呜咽,浓云蔽月,夜色如墨般倾泻而下。

京郊渡口?,几艘运送木料的?商船静静停泊,船影幢幢,宛如浮在水面的?幽灵。

一行流民打扮的?汉子借着夜色悄然汇聚,越来越多?。草鞋踏地却?不闻声响,褴褛衣衫下是紧绷的?肌肉,显然都是久经沙场的?精锐。

“明日依计行事,吾等大业将成,在此一举!”为首的?汉子声音低沉如铁。话音未落,数人已飞身跃上甲板,掀开油布,从掏空的?木料中抽出兵刃。

水下黑影浮动,另一队人如游鱼般潜至船底,拖出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层层拆开,里头皆是成捆的?良弓和箭矢。

万籁俱寂,无人言语,唯有兵器折射的?森森寒光。

与此同时,鹞鹰掠过?云层,振翅消失在黑暗尽头。

昭王府内,高泽取下情报,一刻也?不敢耽搁,疾步送入净室。

净室内药雾氤氲,他隔着云母屏风低低唤了声“王爷”,就见浴桶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水珠顺着冷玉般的?指节滚落,淅淅沥沥,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高泽垂首奉上密函,余光瞥见水面漾开的?暗红血丝,心头骤紧。

徐正扶着桶沿直起?身,“血纹已退,情况比想象中好一些,只是……”偷眼扫一眼他手中的?纸笺,“王爷这两日务必好生静养。”

陆乘渊淡淡“嗯”了一声,“知道了,退下吧。”冷厉的?目光掠过?纸笺上的?内容,他将纸笺浸入凉透的?药汤,起?身抓起?屏风上的?衣物,吩咐道:“备马,进宫。”

*****

星月无光,寝殿内,龙涎香袅袅浮沉。

景瑄帝半散着发,未及一月,竟已华发丛生。他斜倚在龙榻上,半阖着眼道:“明日便是知砚与南星大婚之日,你此时求见朕,会不会太晚了些。”

陆乘渊微微一揖,“回陛下,若臣还未想通,就不会今日才来了。”

景瑄帝缓缓睁眼,“既如此,你急着来做甚么,何事不能待明日早朝再奏?”

陆乘渊呈上一卷文书,“朱雀街暴民已尽数收押,经查皆非谣言源头。臣欲请旨,三日后午门?问斩,以正视听。”

景瑄帝悠悠扫了眼张公公呈递至眼前的?文书,“这就是你给朕的?交代?”

声音不疾不徐,难辨喜怒。

陆乘渊垂首道:“陛下明鉴,谣言一日不止,朝野一日难安。”

“杀便杀罢。”景瑄帝以指抵额,轻叹一声,眉间沟壑更深,“此事着实令朕头疼。”

“谢陛下。”陆乘渊沉默一瞬,转而道:“不过?于此事,臣尚有一疑。”

景瑄帝微微抬眼,屏退了殿内侍从。

陆乘渊方?低声道:“审讯时,臣听闻先帝曾留有一道血诏……不知陛下可知此事?”

话音落,景瑄帝眼睑一跳,语声陡然转厉,“你怀疑此事与那个废物有关?”

陆乘渊微一颔首,“前废太子虽囚于罪思?堂,但毕竟没?死。当年?陛下虽肃清乱党,然十年?太平忽起?波澜,难保不是尚有余孽未除。陛下试想,家父虽战功彪炳,终究只在军中有些声望。而今谣言起?于四方?馆,闹事者多?为文士。臣不得不怀疑,是有人想借此机会,逼陛下谢罪,好以替前废太子平冤为由逼宫。”

“岂有此理!”景瑄帝怒坐起?身,“莫说什么血诏,即便真有朕也?绝不会将这江山拱手让与那个废物!”

陆乘渊上前两步,寒声道:“所以,臣以为,罪思?堂那位……该上路了。人死如灯灭,纵有血诏亦是废纸一张。”

景瑄帝沉吟片刻,“朕留他十年?性命,不过?是念在手足之情。可这些年?来,朕做了这许多?努力,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可那些人竟然还不死心,还要逼朕!?好,朕就让他们看看,没?了那个废物,他们还要如何?”

“只是陛下,前废太子囚于罪思?堂十年?,民间素赞陛下仁厚,若此时无故赐死废太子,反而容易生出乱子。”

景瑄帝将语气?缓了缓,“你的?意思?是……?”

陆乘渊唇角微扬,“不妨...送他一个不得不死的?罪名。”

“罪名?”景瑄帝唇边浮起?一抹讥诮,“骄奢淫逸、结党营私,那废物的?罪状早在十年?前就昭然若揭,只是先帝视而不见罢了。”

陆乘渊道:“还有一案,至今尚未查明。”

景瑄帝眸光一凝,“说。”

“康仁十二年?,青峰崖。”陆乘渊眸色转深,“实不相瞒,此前奉密旨命人赴青州,已将那十一具遗骸尽数运回。倘若验明此案系前废太子指使?,以程老先生和薛尚书昔日声望和地位,天下士林必不容他。”一顿,他抬眸看向景瑄帝,“而明日正是最好的?时机。”

景瑄帝挑眉,“此话怎讲?”

陆乘渊沉声道:“魏家大婚在即,百官皆往道贺。太师忧心有人借机生事,已嘱臣增派神策军加强城防。臣思?来想去,到底是敌暗我明,不如趁机布下天罗地网,令前废太子党羽无机可乘。”

“届时陛下亲临罪思?堂审讯,只要臣邀上两位前朝颇具声望的?老臣一同见证。那废太子认罪与否,自有臣等三双眼睛说了算。那些叛党不是要谢罪书吗?”

鸦羽般的?长睫下透着异常的?沉静与冷意,“臣必让那废太子写得明明白白。”

景瑄帝闻言默了一瞬,忽地失笑,“未晚啊未晚,你为躲这婚宴,倒给朕派了个好差事。”略一沉吟,他摆了摆手,“罢了,就依你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