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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陆将军平反的?声音在京城足足闹了半月,终于踩着七月的?尾声短暂消停下来,京城便也?是在这样的?日子迎来了另一桩大事。

八月初二,难得的?黄道吉日。

巳时,一缕日光在云团子边镶了一圈金。接亲队踏着吉时已到,薛府外头簇拥着许多?人。

薛以鸣官职虽不高,可魏家是何等世家,派头自然拿得十足,光迎亲的?马队就浩浩荡荡排开十八列,朱漆彩轿更是华丽无比。

一对璧人,一个是当朝皇后胞弟、京兆府少尹魏大人,一个是故薛尚书嫡女?,这般门?第,这般排场,更是引得万人空巷。

他二人久别重?逢,情定十年?的?佳话早在太后寿宴后就传开了,今日这场婚事,莫说是名门?闺秀,就连市井百姓也?都翘首以盼,要亲眼见证这桩天作之合。

魏知砚一袭大红吉服,勒马在前头,晨光流转,俊美无俦的?脸虽有些许倦色,却?更添了几分清逸出尘之态,将这喜庆的?吉服穿出了别样风华。

街巷间人声鼎沸,忽听得一声稚嫩童音“新?娘子出来喽!”

众人齐齐望向薛府大门?。

但见新?娘子凤冠霞帔,红盖头垂落,由人搀扶着迈过?门?槛。一旁的?喜嬷嬷撒了手,朝魏知砚遥遥一福,“姑爷,吉时已至。”

魏知砚眉眼间漾开一丝温和笑意,翻身下马,接过?有人递到眼前的?一截红绸子。

方?氏执起?另一端递到新?娘子手中,笑吟吟道:“这红绸花绳是月老落在凡间的?姻缘线,专牵有缘人。今日系着你二人,从此便是连理枝、比翼鸟。待入了洞房,这红线才算圆满。”

盖头下的?人似是一怔,纤纤玉指接过?红绸,紧紧攥在掌心。

薛以鸣深深望了一眼,语重?心长道:“此去魏家,不比在闺中随心。侍奉公婆要恭敬,相夫教子要尽心。你性子倔强,遇事多?思?量三分,切莫再如从前那般任性妄为。”

方?氏轻拍他手臂,“老爷,孩子大了,再不舍得也?得放手了。”

薛以鸣深吸一口?气?,笑着拭了拭眼角,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们。

新?娘子轻应一声,随着红绸牵引,缓步上了花轿。

迎亲队伍自平康坊薛府启程,经朱雀大街,过?崇仁坊,绕皇城外,终至永康坊魏府。

白马银鞍,公子如玉,十里红妆铺就锦绣长街。满城百姓争相围观,万人空巷,更有小儿攀上树梢,只为一睹这盛况。

魏知砚端坐马背,正含笑向道贺的?百姓致意。忽觉身下一晃,白马惊嘶,前队骚动,整支迎亲队伍骤然停下来。

天边的?云团子不知何时已越蓄越厚,遮住日辉,整条朱雀大街忽然暗下来。

魏知砚看一眼天色,眉心微蹙,“前方?发生何事?”

护卫匆匆来报,“禀大人,前方?有叛党拦路闹事。”

“叛党?”魏知砚眸光一沉,“叛乱方?平,神策军日夜巡防,哪来的?叛党?”

“大人,这……”护卫咽了咽喉头,“属下看得千真万确,的?确都是着学子袍的?,闹得不轻。”

魏知砚回首对侍从沉声吩咐,“护好夫人。”随即翻身下马,拨开人群向前行去。

谁曾想,这一眼看去,见到的?竟是凌皓。

凌皓正懒洋洋地倚在街边石狮上,一手把玩着腰间玉佩,一手有气?无力地挥动着,“诸位才子,消消火气?……”话音未落就被淹没?在众学子的?喧哗中。

他身旁立着一靛蓝长衫的?中年?文士,面容清癯,眉目却?端肃不凡,隐隐含着凌厉之色。

魏知砚的?目光落向那男子身后背的?长形包袱上,目色一寒。

“哟!这不是我们的?新?郎官魏大人吗?”凌皓见到来人,眼前突然一亮,夸张地直起?身子,踮脚往魏知砚身后张望,“瞧这阵仗,差点忘了今儿是魏兄洞房花烛夜的?好日子!”

魏知砚眸色森寒,冷眼掠过?凌晧身侧,“世子这是要聚众造反?”

“哎呦喂”凌皓捂着心口?作受伤状,全然不顾眼前之人铁青的?脸色,“魏兄这话可伤透我的?心了。”他转过?身,一把揽住身旁长衫文士的?肩头,“先生您给评评理,本世子这是不是在帮神策军维持秩序嘛?”

不等对方?回答,他又扬声道:“先生,速带本世子的?黑甲卫,将方?才闹得最凶的?……”他随手一划,“这几个……都给本世子抓喽!”

此言一出,人群如沸水般炸开了锅。

“狗官!休想再掩盖真相!”一青衫学子声嘶力竭地喊着,手中书卷狠狠掷向黑甲卫。

“说的?就是你!别跑!”凌晧猛地跳起?来,指着那人厉喝。

只见那学子高喊了一句“此心昭昭,天日可鉴!”,顿时七八个同样着装的?年?轻人不怕死似的?,冲开黑甲卫的?防线,直往迎亲队伍里冲。

不等魏知砚阻止,凌皓已翻身上马,“追风”马长嘶一声,带着亲卫冲入队伍。

人群中又爆出一声尖叫:“快跑!官兵杀人了!”

那中年?文士脸色大变,高呼“世子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他反手一振,背上青布包袱应声而裂,一柄青铜长剑倏然出鞘。他足尖一点马镫,整个人如苍鹰掠空般腾身而起?,剑锋划破长空,直追凌皓而去。

凌皓所驭乃千里良驹,一骑绝尘。

他目光灼然,直直钉在远处的?大红花轿上,口?中大喊着“本世子绞杀乱党,拦我者死!”手中长剑寒光凛冽,所过?之处护卫纷纷退避。

“拦住他!”魏知砚纵马在后,追出数步却?见凌皓已冲至花轿十步之内。

魏知砚猛地勒住缰绳,眼中杀机毕现,“传令!叛党挟持世子,格杀勿论!”

领队令旗一挥,霎时间箭雨如蝗。

一支流矢“嗖”地擦过?凌皓发冠,钉在花轿壁沿上,连在轿中的?一截红绸应声落出。

凌皓瞳孔骤缩,猛然回首,只见街巷两侧突然涌出数十名衣衫褴褛的?“流民”,手中刀剑寒光刺目。更骇人的?是,屋檐上不知何时已埋伏着弩手,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