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南星将目中一丝伤色强忍下去,对薛茹心道:“不必道歉,我从未怪过你。”一顿,余光瞥见撷芳殿前,几名内侍正提着?氤氲热气的?铜壶叩门而入。
她心知时辰不早,蒋昀怕是准备沐浴就寝了,于是又转念交待道:“长乐郡主并?非中毒,我不过吓唬她罢了,你且去与她说一声。”
薛茹心恍然,点?了点?头,正当要应声,廊下突然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
“救命!驸马、驸马”
二人大惊失色,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撷芳殿内跌跌撞撞冲出两名内侍,后头还跟着?个连滚带爬的?,嘴里不住地喃喃道:“死……死了……”
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顺着?廊庑飘来,薛南星浑身一震,脸上血色褪尽。
她三步并?一步冲过去,揪住那名瘫软在地的?内侍,“你说什么!?”
那内侍似吓破了胆,面如土色,双目发直,“死了,驸马爷死了……就倒在塌边,全是血,好?多?血……”
薛南星一听这?话彻底愣住了。
死了?蒋昀死了!?
他怎么会死?又怎么能死?
薛南星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拔腿就往殿内冲去。
殿中幽深,除了正堂两盏鹤颈灯投下昏黄的?光晕,两侧进深都隐在黑暗中,宛如噬人的?深渊。
薛南星疯了一般在殿内搜寻,破开重重帷帐,终于在穿过一个暖阁后见到了。借着?窗外透入的?光线,她见到了床榻,以及塌边地上躺着?的?人。
蒋昀仰面倒在血泊中,身下蔓延开的?血迹几乎浸透了整个半身。光线昏暗,却也能隐约见到暗红的?血水泛出奇异而诡谲的?光,如此大量的?失血,只怕早已回天?乏术。
身侧传来薛茹心惊恐无措的?声音,“姐姐,驸马……驸马他死了!”
薛南星阖了阖眼,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靠近。
正当要蹲下查看,头顶突然落下一声惊呼,“啊!有人!”
她猛地抬头,只见一旁的?薛茹心脸色惨白,颤抖地指着?某处,“姐姐,那边有人!”
薛南星瞳孔骤缩,暖阁与寝室相连处竟还有一道侧门,门扉紧闭,在黑暗中几乎难以察觉。
难道凶手方才就藏在殿内?
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她甚至来不及多?想,人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薛南星顺着?薛茹心所指的?方向?疾奔而去,又在撷芳殿四周仔细搜寻了一圈,却连半个人影都没发现。此刻冷静下来,她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整个院落竟不见一个侍卫踪影。
她分?明?记得来时路上,即便是空置的?殿宇前,也有侍卫来回巡视。可这?住着?驸马的?撷芳殿,除了几个惊慌失措的?内侍宫娥,竟无一名侍卫值守。先前她一直站在殿门前,不曾察觉,此刻绕殿一周才惊觉异常。
搜寻无果,她也不再浪费时间,立即折返殿内。方才吓坏的?内侍中,有一人年?纪看着?稍长者,已勉强镇定下来,见她回来连忙请示,“薛姑娘,驸马爷出事,可要立即禀报陛下?”
薛南星略一沉吟,正欲颔首,薛茹心从殿内走出来,“姐姐,不如由我去吧。”
薛南星看她一眼。的?确,这?三名内侍是见到尸体的?第一人,不能轻易离开,需待初步验尸后详细询问。
见薛茹心面上虽带着?惊色,但声音比方才镇定了些,薛南星终是点?头叮嘱道:“记住,只需禀明?陛下,切莫声张。尤其是西华宫那边,暂时别让让太后和公主知晓。”
“好?,我明?白。”薛茹心神色凝重地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薛南星将三名内侍叫进屋,命他们再点?了几盏灯。
薛南星立即将三名内侍唤入殿中,命他们多?点?了几盏宫灯。随着?烛火渐亮,寝殿内顿时亮如白昼,地上的?血迹也愈发触目惊心。
她这?才惊觉,地上的?血泊竟比方才昏暗中所见的?还要大,并?且一直在流。
薛南星眉心微蹙,蹲下身仔细查看,目光循到血流的?源头时,瞳孔骤然收缩。蒋昀右颈上赫然插着?一支蓝色的?蝴蝶钗,鲜血仍汩汩涌出,触目惊心。
是蝴蝶钗!?
第124章 褫权 “知砚,送南星回府。” ……
蒋昀右手捂着脖颈处, 指缝间不?断涌出暗红的血液,将整只手掌都浸得黏腻猩红。而在那狰狞的血色之间,一抹幽蓝若隐若现。一支琉璃蝴蝶钗的半截钗身, 宛如一只贪婪的吸血妖物, 正?随着汩汩涌出的鲜血微微颤动。
是蝴蝶钗!样式竟与望月楼案中宋源放入曲澜生房中的分毫不?差!
望月楼一案中,宋源虽认罪伏法, 幕后指使?实为蒋昀。可当时苦于找不?到这支关键的蝴蝶钗作为证物, 终究未能将其定罪。而后来为了顺藤摸瓜,从蒋昀身上引出魏明?德, 此案便不?了了之。
可如今, 这支消失已久的蝴蝶钗,为何?会突然出现, 还?成了夺走蒋昀性命的凶器?
更蹊跷的是,彼时对蝴蝶钗的怀疑,除了她和陆乘渊, 再无第三人知晓,就连案卷中也刻意隐去?了这一线索。
陆乘渊……
一个念头在忽地在脑海中闪过, 可她知道不?该这么想。她逼自?己强自?掐断这个念头,将注意力重新落回眼前的尸体上。
蒋昀的尸体平躺在地,面容安详,唇色苍白如纸。若不?是右手捂在颈侧以及身下那滩血迹,倒像是沉沉入睡一般。
她目光下移,注意到他仍穿着宴席上那身锦袍,衣着大体齐整, 唯有领口处略显凌乱。她伸手轻触衣领,指腹感受到细微的褶皱,像是被人用力揪扯后又整理过。
一个画面突然浮现在眼前:有人愤怒地揪住蒋昀的衣领质问, 在听到某句话后强压怒火将他推开?,而蒋昀则带着讥讽的笑意,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襟……
视线继续往下,就在落到脚部时,忽地滞住了。
他竟未着靴?
蒋昀陈尸于床榻之侧,而宫人方才正?提着热水入内。即便他要沐浴,按常理也该先解外袍,再脱靴换上木屐才是。薛南星环顾四周,只见一双木屐整齐摆在床尾,而他的靴子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