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香囊实在精致,可若是只有桂花似乎单调了些?,横看竖看总觉得欠了点什么。

欠了点什么呢?

薛南星抿了抿唇,左右环顾,目光落在床头矮柜角落的一个?小木框上,框里?摆着些?针线盒银剪刀。她起身取过?小木框,拿起那把银剪刀在手里?掂了掂。

第77章 疑点 “怎么不多睡会儿?”声音仿若浸……

薛南星并非没做过针线活, 只是从前做的那些?不是因为被罚应付了事?,就是为了缝补破衣裳,仅此而已, 称不上女红刺绣。上回挑灯夜缝, 想想也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她?将香囊上绕在手指上,忖了半晌, 将木框里的针线拿了出来。

直至油灯里的灯油即将燃烬, 薛南星掐了掐指头的血珠,轻轻叹了口气。分明只是一块布, 怎么就比缝尸体还难。

最后?一针落下, 她?绞断线头,抻了个懒腰, 站起身?来。

然而起身?再看,薛南星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这香囊……明明方才绣的时候觉得还行,怎么起身?再看就面?目全非了?

她?左看右看, 实在没眼再看,懊恼地将香囊塞进?腰间, 气呼呼地吹熄油灯,气呼呼地上了榻。

这一闭上眼,竟一下睡到了天大亮。

外间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薛南星坐起身?,缓了好?半响,隐约听到几声人语

有人催促道:“快点?,都快点?!”

“你, 小声点?!张大人还歇着呢!”一人捏着嗓子斥责,但也能听出来是何茂。

“让你们?手脚麻利点?,没一个让本官省心的。”

此刻何茂正凝眸望着一个个檀木箱笼鱼贯而入。

昨夜洗尘宴上, 他分明已将人稳住了一个尽兴而归,一个犯了腿疾,照常理这查验税赋账簿之事?,该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拖上几日?了。可谁料卯正时分,他人还在被窝里,就有人来府里传话,要他将备查的税赋账本送来客栈。

思?及此,他暗暗舒了口气,好?在早有准备,否则就该被这下马威杀个措手不及了。

何茂盯着最后?一波人搬完,身?后?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何大人?”薛南星从屋里出来,颇为意外,“这么早?”

何茂拱手揖了一礼,哈着腰道:“不早了,不早了。税赋明细最是复杂繁多,这大半个时辰也才搬来这么些?,实在惭愧。”

他转头见薛南星眼底乌青,心疼道:“哎哟,大人您是被腿疾闹得一宿没歇好?吧!”说着,又喃喃自责,“唉,都怪下官,沈大人说大人您腿疾犯了得多休息,千交代万交代不能扰您清梦,可那帮不省心的,搬几个木箱跟搬衙门似的咋咋呼呼。”

薛南星浅浅笑?了一下,并未多言。

她?望了眼外头的天色,问?道:“那沈大人呢?”

不等何茂开口答,身?后?悠悠传来几个字:“何大人这是……?”

陆乘渊摇着折扇走过来,他今日?换了身?孔雀蓝织金锦袍,十足十京城纨绔的模样?。

待走近了,他瞥了眼满廊的箱笼,将折扇往掌心一敲,“要把县衙搬来?”一语毕,转而在薛南星身?侧低声问?了句:“怎么不多睡会儿?”

声音仿若浸过水般温柔,薛南星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她?心里清楚,这样?的温柔是出自陆乘渊,而非“沈良”。可昨夜那香囊也好?,那一拥也好?,只要她?还顶着个男子身?份,这许多种种到底还是稀里糊涂。

夜静时分便罢了,这天一亮,反倒将她?照醒了,照得无路可退、不知所措了。

何茂闻言却慌忙作揖:“是下官的不是,扰了张大人清梦。沈大人,这是宁川三年间的田税账册,另外还有盐税的,下官都整理好?了。只是……”他朝陆乘渊房内觑一眼,迟疑着道:“这里毕竟是客栈,地方有限,便先搬了这些?过来。”

调阅文书里分明只要查一年的账册,何茂却将三年的全搬了过来。这点?小算盘另外二?人心知肚明,无非是想着先将些?没问?题的账目一股脑堆过来。

此行毕竟不是真?的要查验税赋,陆乘渊便也看破不说破,只轻笑?了一声,“也是,既然要查便查个清楚明白。不过上吊也得喘口气,何大人,可赏脸一同吃个茶?”

只要不谈公务,吃茶自然好?说。何茂大袖一挥,“来人,备茶点?!”

***

晨雾未散,茶烟凝在雕窗格上。

薛南星自然明白陆乘渊的意图,何茂是此案的关键证人,昨日?二?人初到宁川也不宜多提张启山的事?,眼下正好?借机会再问?问?。

她?拢着杏色广袖提壶斟茶,眼角余光掠过何茂圆似满月的面?庞。这位宁川知县正捻着块芙蓉糕,糕屑簌簌落在青竹纹衣襟上,倒是悠闲自得。

“何大人请用茶。”她将茶盏推过去,轻叹一声,“不瞒大人,昨夜辗转非为宿疾,只是恩师音容总在眼前。此番既至宁川,总该去坟前添一炷香。”

“那是自然。”何茂沉重地点?了下头,将沾着糖霜的手指在袖口碾了碾,“张老大人葬在灵光寺后?山,大人若是想去,下官这就差人去准备。”

“且慢,不急。”薛南星端起茶盏,垂眸啜了一口,“本官这几日?腿脚不便,倒怕老师见了忧心。”一顿,又道:“只是恩师去得蹊跷,有些旧事还要劳烦何大人解惑,也好?解了本官的心结。”

何茂坐直身?子,“二?位大人乃张大人高足,下官自当知无不言。”

学生关心老师的死因并无不妥,薛南星于是开门见山,“不知老师当年是因何去世的?”

何茂听了这话,喉结滚动两下,犹豫片晌才缓缓道:“下官记得,四年前,张府管家跌跌撞撞来报丧,说主君闭关著书时......”他咽了咽唾沫,“睡过去了。"

薛南星捏着茶盖的手一滞,“睡过去了?”

“嗐,就是...就是猝亡。”何茂一摆手。

薛南星诧然,“老师这般精通奇术,怎会走得如此突然?”

何茂长叹一声,接着道:“那日?老管家来报时,下官还以为听岔了。房内门窗都从里头锁着,张大人在榻上躺得端正,若非皮肉俱腐……”他喉头哽了哽,“当真?像...像睡熟了......”

薛南星即刻找到疑点?所在,“既无外伤,可曾查验过毒物?”

何茂摇了摇头,“银针试了全身?,半点?青黑也无。尸体表面?并未发现致命伤,甚至连外伤都没有,最后?只得断定为操劳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