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才发现他憔悴得不成样子，他开裂的双唇微动，沙哑道：“没有了双双，我守着冥河还有什么意思……”

这时大师兄的声音又响起，他瞥了眼念芃，道：“师妹偶得际遇，忆起前缘旧事，也发现了念芃在她身上做的手脚，一气之下，自行取出了神珠。神珠本就是玢的灵丹，一离开肉体便朝着隐刀山飞去，落于辰溪矿洞中，又恼于矿工打扰，便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我怔怔地听着，“那秦师姐……”

“没了神珠支撑，魂魄便散于天地之间。”

大师兄的声音很轻，念芃却猛地抖了一下，他瞪大着充血的眼睛，道：“你答应为双双聚魂，你可别忘了。”

我看着似乎已经魔怔的念芃，又把目光移到大师兄身上，“你要聚魂？你并非上仙本尊，不过是一投影，若是使用聚魂这等逆命之术，你不怕自身难保吗？”

大师兄听闻只是笑着，近乎和蔼。

我此刻恨不得撕开他的脸，“你不想再见凌霄了吗！”

“我会见到他。”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似乎很是愉悦，“有念芃，有无名剑，有你，我还怕见不到他吗？”

我突然有些无法相信，相信我会被困在这里，相信大师兄真的要杀了我。

我脑袋里很乱，又忍不住问他：“见到他之后呢？你见到了凌霄……然后呢？”

大师兄的目光越过我，凝视着远处，“我要问他：你后悔吗？”

第124章 第十六章

16

后悔吗？

后悔庇护了凡人吗？

后悔教授凡人修炼之法吗？

看着凡人摆脱奴役，却最终将刀子捅向了自己，凌霄，会后悔吗？

一只银碟轻盈飞入书阁，它悄然落到大师兄的指尖，银翅抖动，又瞬间散成星屑。不知道他收到了什么消息，他沉默了一会，对念芃道：“你守在这里。”目光又落到我身上，“我出去一会，你好好待着，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分明是温和叮嘱的话，但我知道他在提醒我什么。

我逃不掉的。

我或许可以破开禁制，念芃即便有无名剑，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我可以离开云岭，去他绝对发现不了我的地方，但这前提是我必须抛下李默。我确信从大师兄对我起杀念的那一刻，李默也一定被他安排入了计划莫非连游一杰也是他的眼线？

可游一杰会对李默动手吗？不，即便可能性不大，我也不能冒险。难道……就只剩下杀了大师兄这条路了吗？

“簌”无名剑轻轻刺入地面，念芃颓然盘坐下来，失神地盯着地面。

要是大师兄死了，便也无人能聚魂让秦师姐回来，到那时念芃一定不会放过我。如果让念芃放弃这个念头呢？

书阁内寂静无声，日光透过窗棂落到地上，缓缓偏移。

“你去见过李默了吗？”我问念芃，他却仿佛成了一座雕像，动也不动。

“他很不好。”我自顾自道，“识海濒临崩盘，身体也很虚弱。”

念芃静静地听着，一半的脸隐与阴暗，恍若要被吞噬进去。

“他说他恨自己，恨自己卑弱，老实说，我有些想不明白，从云岭门到魔界，他不是一直这么过来了吗？而如今明明没有谁能再欺辱他，他却反而摇摇欲坠，你说这是为何？他想要的不就是恣意的日子吗？这样的日子我可以给他，他为何就不能接受？为何还想……杀了自己。”

念芃的眼底闪过一丝流光，他起身，动作僵硬地走到我面前。

他瞪着我，我问道，“你说这是为何呢？为何秦师姐不找你算账，反而自刎呢？”

念芃瞳孔收缩一瞬，“你住口！”他沙哑的声音像是擦过木板的砂砾，“你怎么会不明白，你分明就明白得很！你夺去李默的死，如此生便也了无意义。漫长岁月，便是无尽蹉跎……与折磨。”他面色如纸，一边说着一边痛苦得抱着头，“是我错了，我一开始便错了，双双不该死的，该死的是我。”

我低头看着抱成一团的念芃，“所以你何不用自己换秦师姐回来呢？”

“呵……”念芃突然冷笑，他目光直视着我，神色冰冷，好像刚才的癫狂是我的错觉。“怎么，你想代替我掌管冥河吗？”他嘴角随之扯出一个讥讽的笑。

我知道几句话还无法逆转念芃的想法，但我似乎低估了他对我的敌意。

“李默为何就不杀了你呢？”他用布满血丝的双目瞪着我，“我一直在等他杀了你，只要你死了，我便能保证他生生世世都不再受你纠缠。”

“他不会的。”我道。

“可他恨你！”

“我知道。”直视他愤怒的双眼，我心里很平静，“他最恨别人摆布，这其中自然也会包括我。他说我不懂他，可我怎么会不懂，我便是太懂了，才没有戳破。他想过杀我，却没有办法动手，他因此更加怨恨，故而想杀了无法杀我的自己。”

“你很得意吗？”念芃嗤笑，“若是李默死了，你不也是和我一样的下场？”

我设想了一下，心便有刺痛的感觉。但我不会让这发生的，我看着念芃再度陷入疯癫的眼神，道：“不会的。李默不会死，他会我而活。”

因此我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有一瞬间，念芃的眼睛是呆滞的，愤怒又轰然而起，“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拔起无名剑，剑风扫向四周，周围的书架顿时被削去了大半，纸屑乱飞中，带着寒光的剑刃直直出现在我面前。

他用剑指着我，“非得是李默吗？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我反问，“你呢？你就不能放过秦师姐？”

“不一样……不一样的。”念芃不停地摇头，“我与双双相识千年，她的每一世，我都看着的。”念芃咬牙切齿，赤红的双眼似乎要滴出血泪，“千年了，我已经无法收手了。”

“我也不会收手的。”我的手按在面前的禁制上，“你想过没有，你擅自离开冥河，导致无数神魔逃脱。等到秦师姐回来，对面这样的人间，她该怎么想？”

禁制在颤抖，一如施法者也在动摇。

“放了我，李默不能没有我。”

念芃闭上眼，慢慢收回无名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