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了定神,抱起他,将他挪到床上,“没有什么比你的事更重要。”
“神魔之事,必定会牵扯到你。”他稍稍平缓呼吸,“已经有诸多仙门大家丧命……此事只怕还会愈演愈烈……高阳青,我不想等我好了,而这个世间却变了天。”
他都这么说了,我哪能不应。我以为我能让他妥协,谁知最后妥协的人是我。可我真的怕了,怕他放弃,怕他心死。
既然他不想变天,那我便如他所愿,只希望他也能为此多努力一些。
我抱着这样的想法离开了落星山庄,赶回了云岭门。
云岭门倒是一如既往地祥和,但也绝对不说上是好事。如今云岭门弟子数量不减,但根骨上佳之人寥寥无几,外加上几位年老的长老相继仙逝,如今的云岭门怕是无法像当年那般抵御神魔。
而当年盘踞在云岭山的神魔……竟是一点记载都没有。
第123章 第十五章
15
我记得云岭门的书库中应该是有详尽的记载的。
“你在寻什么?”
大师兄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疑惑道:“大师兄?”
大师兄信步上前,目光落在我手中的书上,“你在找关于他的事情?你自己不记得吗?”
一想到我与那神魔的联系,我便不由烦躁,“我又不是他,自然不会什么都记得。”
大师兄怅然道:“也是,还是你以前毕竟像他。”
我神经一跳,又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当初摊牌,我早已严明我与那位并无联系,大师兄虽应下,但我还是知道他仍旧试图透过望着那个人。我尴尬地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转移话题道:“大师兄不是守在落星山庄,怎么突然回来了?”
成烟的断臂虽然接了回去,但内力的损耗一时还无法完全恢复,又没了护身金钟鼓,只能回金刚禅宗修养,而落星山庄则由大师兄暂为看护。
“听闻活捉了神魔,我们掌门便派了人去,自然也就没有我出力的份了。” “神魔之事,已惊动了各大仙门。几位掌门打算集结人手,整合一番后分四方而驻守,以防神魔突袭。对了,掌门为此还请出了祖师爷之剑。”
那把开山剑……乃是云岭门祖师爷的佩剑,虽是神兵,但自祖师爷仙逝之后便一直留在云岭门,从未出山。岩松道人拿出此剑,怕是想以此斩杀神魔,以助日渐式微的云岭门东山再起。我打量着大师兄的神色,问:“是何人得剑?”
大师兄忽而一笑,“你猜?”
我一愣,“不是你,也不可能是我。”因为李默的事,本就与担任掌门的岩松道人闹得不快,“总不会是他的好徒儿柳叶吧?”
“是游一杰。”大师兄说完,笑容更盛。
游一杰?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游一杰自断臂之后,便失踪了许久,之后又听说他悄无声息地回了云岭门,之后时不时就闭关修炼,很少有人能见到他。
“怎么会选他?”
“是他自己请愿。”
自己请愿……我愕然,“难道是因为菡初师姐?不对……他不是修了无情道吗?现在留在落星山庄的人是游一杰?”
“是啊,所以挺有趣的。”大师兄笑着,又看着我疑惑道,“你同情他?怎么,思及他坎坷情路,你心有戚戚了?”
我知道大师兄又在说胡话,无奈道:“明知在劫难逃却还奋力一搏,我只是欣赏他的勇气而已。不过……我到现在也没有明白,他怎么就去杀了邢天寒呢?”如果说邢天寒的死是邢复假死计划的开端,那么取下邢天寒头颅的人可以是仙门中的任何一个人,可偏偏为什么就选了游一杰?
“当年没查到的事情,现在再想查只怕更难。往事已过,一切早成定局。若说他奋力一搏,我看也不过是心存侥幸,想去赌而已,他到最后不还是遂了他师父的愿?入无情道,便是他的天命,他若是早早认清了,不去招惹菡初,那我还能勉为其难地欣赏他。”
大师兄说话都半真半假,但是此刻却是听出了几分真意。我不由奇怪道:“欣赏认命之人?”
“非也,我欣赏的是始终如一,但凡决定,便贯彻到底,绝不会反悔之人。游一杰现在只是没有办法,才修了无情道,若是他一开始便选这条路,贯彻始终,以身殉道也不悔,即便遇到了菡初又如何,南山或可移,此心永无变,那我便会敬佩他。而同样的,他若是非菡初不娶,方头不律,哪怕用了非常的手段,那我也会认同他。”
他所说的好像确实有理,但言辞之中似乎又有他意,未等我细品这段话,大师兄又莞尔道:“只可惜,能做到如此的人实在太少了。”
我目光一下与他撞上,只听他道:“我原以为你就是这样的人。”
我突然懵了一瞬,“原以为?大师兄是觉得我会为了某件事某个人而不择手段吗?”
“我更愿意称之为矢志不渝。”大师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眼神和润如玉,可是我知道,他眼中的笑并未达眼底。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开始,但你对于李默的执念着实让人惊讶。比起知道自己如何而来,得知自己与神魔有怎样的牵连,李默到底是怎么从你眼皮底下消失反倒更让你在乎。”他朝一旁的坐塌走去,挥袖一坐,神情自若得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从那时便觉定不杀你了。”
我以为除了李默的事没有什么能再动摇我,可当我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刻。“我倒以为是那一声‘哥哥’,才让你放过了我。”
“你那时候那么小……”大师兄弯着眉眼,像是回忆什么美好过往,“我若怜惜你,又怎会放你与异魂共生?我不过想看你会不会变成他。毕竟在遇到李默之前,你那么像他……”
他声音近乎呢喃,目光迷离飘向别处,“后来你执着于李默,即便他是魃,即便他效力于魔修,你也不放手。抛却道义天理,打破冥河规界,也不惜要与他绑在一起,拖着他走下去……这是凌霄没有做到的事情。”
听他呼唤那个名字,我的心神还是为之一动。凌霄,云岭山脉之前的主人,大师兄名字似乎也是这个人赋予的。关于他们的记忆,我从未获得过。但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使得我即便在这一刻也无法憎恨大师兄,“我自当你洒脱超然……想不到你却有这些想法,竟还为此自饰多年。”
他自嘲地一笑,转过头看着我,“有时演久了,我自己也会信,信自己洒脱,说放下便放下,可我若真是如此,又怎么会化作投影再度入世呢?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一缕执念。我为此而诞生,怎么可能放下。”
他直直看着我,日光透过窗棂落到他肩膀,仿佛他还是那丰神俊秀,温润静雅的云岭大师兄,但他的眼神是冷的,像是出鞘的利刃。“你执着于他,执着于让他按照你的意愿而活,那么现今你为何在此?为何反倒听了他话?为何……向他妥协了?”
“你怎么知道”我脑中像是被雷轰过,又立马想到我离开之前菡初师姐给李默看诊过,在那之后……是菡初师姐和他说了什么?
看着他,我心中并不惧怕他的杀意,只留有几分可惜,但我实在讨厌他此时的眼神,便警告:“你觉得事到如今,你还能杀得了我?”
“我确实做不到。”他漠然道,“但不代表别人做不到。你说是吧,念芃。”
当念芃出现在书库的门口,我脑中空白一片。
念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该守着冥河,防止神魔入世吗?
念芃双目无神,突然伸出手空虚一握,无名剑便出现在他手中。我即刻意识到不妙,不等我反应,四周乍然出现亮起符文,仿佛四堵高墙刹那间将我围住。我执青玄剑欲突破,青玄剑却在一瞬间迸裂。我愣愣地看着光秃的剑柄,想到最初遇到的假神魔石像,想到成烟说自己遇到神魔,想到落星山庄的堇。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应该守着冥河的吗!”我质问念芃,可他却木然地站在我面前,好像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空,只留一具不堪一击的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