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脚步声响在他?身后?,兴儿转头,正看到一溜烟跑来的李桃花。
李桃花这一路似乎就没歇过,扶腰气喘吁吁,抬手指着他?道:“你,现在回去,教我写字。”
兴儿一脸莫名其妙,感?觉大白天见?鬼了,毫不留情道:“你脑子被驴踹了吗,怎么会突然想学写字?”
李桃花:“你管那么多呢,反正我就是想学。”
兴儿把鸡汤放下?,慢悠悠起身,朝李桃花不怀好意笑着:“我知道了,你刚刚肯定听到陈老爷对公子说的话了,你嫉妒那个陈小姐会写一手好字,所?以也想去学,生怕自己?被比下?去。”
李桃花飞他?一记白眼?,“我会嫉妒那些?想学认字写字就是嫉妒了?那我还说这整个宅子里除了我之外还没人会杀猪呢,难道我这一手好刀法就不值得让其他?人嫉妒吗?再说许文壶要和谁成亲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嫉妒?”
兴儿不假思索,“因为?你喜欢我家公子啊。”
秋日的日头温和不燥,李桃花却一下?子被热红了脸,表情如?被踩中尾巴的猫儿,慌乱而气急败坏道:“谁说我喜欢他?了!”
兴儿轻飘飘道:“你不喜欢他?,那为?什么要粘着他?去京城,他?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李桃花矢口否认:“放你的屁,我去京城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
李桃花沉了沉气,破罐子破摔道:“因为?我要去找我的未婚夫。”
“什么?”兴儿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你还有未婚夫?”
李桃花故作惺忪平常,表情从容地道:“未婚夫又?怎么了,我还说我祖上?是个大户人家呢,你信吗?反正就是我爷爷还在世时,曾经在外救过一个被追杀的官员,那人为?了报答我爷爷的救命之恩,便提出结为?亲家,我爷爷见?他?家业不小又?是当官的,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不过后?来?我爷爷死了,那户人家又?远在京城,逐渐便没人记得那桩亲事了而已。”
兴儿听着听着,眼?神逐渐发直,说不出话来?。
李桃花打量着他?的神色,“多大点事,这就把你吓呆住了?”
后?知后?觉,她感?觉到兴儿的目光不是对着自己?,不由得便循着视线转头,一眼?便撞上?双清澈哀伤的眼?睛。
许文壶定定站在她身后?,已不知站了多久。
日光下?,李桃花也不知该怎么去形容许文壶的脸色,就是很白,很吓人,分明一动没动,可却给人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脸上?也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桃花,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许文壶问,声音干涩无力。
李桃花心跳变得极快,分明没干什么心虚的事情,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她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故意掏出脖子上?的玉牌,伸向许文壶,“这个是当年那个官员留下?的订亲信物,你自己?看吧。”
许文壶低头看了一眼?,看到枚通体通透的墨绿玉牌,上?面刻着个“崔”字。
“清河崔氏乃为?名门望族,族中子弟皆为?人中龙凤,是个不错的归宿。”许文壶抬起头,却不看她,极力提起声音中的兴致,“恭喜桃花。”
李桃花更沮丧了,心里说不出来?的堵,将?牌子重新收起来?,闷闷地道:“什么明门暗门的,我不在乎那些,反正我只要你们知道,我去京城是为?找人的,不是为?了……”
她咬紧唇将?话打住,大步绕开许文壶,头也不回走了。
许文壶看着她的背影,不动如?山的身体终于有了丝松动,连步伐都跟着摇晃,仿佛即将?晕厥。
兴儿大惊失色,“公子你怎么了?你要不也过来?喝口鸡汤补补吧!”
*
夜晚,月上?西?楼,袅袅月色笼罩千家万户,犬吠零星,人影稀疏。
房中酒香四溢,许文壶一盏接着一盏,双颊红透都不停下?,迷离的双目紧盯盏中清冽的酒谁,喃喃自语道:“未婚夫,未婚夫……”
他?自嘲一笑,笑里充满苦涩,仰面将?酒一饮而尽。
喝完,他?拎起酒壶,却再倒不出一滴出来?。
“兴儿。”许文壶醉醺醺道,“酒没有了,去打酒来?。”
兴儿上?前?,看着他?的样子担忧道:“公子素日不是最不喜饮酒吗,喝了又?难受烧心,喝它干嘛啊。”
许文壶咬字温吞粘软,缓慢地说:“可是不喝,我会更难受。”
兴儿:“您在难受什么?”
许文壶长舒一口气,努力睁开迷蒙通红的双眸,注视着手中酒盏,像是问兴儿,也像问自己?,“是啊,我在难受什么,我到底在难受什么。”
谁能告诉他?,他?都在难受些什么。
许文壶不知道自己?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谁能回答他?,一种莫大的无力感?充斥在他?的全身,什么圣贤书,什么君子道,他?都不在乎了,他?现在就只是个失意人而已,没有人能体会到他?此刻的苦闷,而那唯一一个能救他?于水火的人,却是再也不可能的人了。
“桃花,李桃花……”
许文壶的双肩颓软下?去,面埋双臂之间,一遍遍叫着李桃花的名字。
房中除了他?的声音,便是兴儿的叹息。
许文壶的声音越发沙哑哽咽,轻轻呢喃:“桃花……”
忽然,一只有力的小手抓住他?的肩膀,硬生生把他?掰了起来?。
许文壶眼?圈鼻尖俱是绯红,眼?角悬挂晶莹泪滴,宛若一朵楚楚可怜的出水小白莲。只不过小白莲身边萦绕着的不是仙气,而是酒气。
他?本想说“兴儿别闹”,可等看见?眼?前?人,他?揉了揉眼?睛,舌头打结,磕磕绊绊道:“是我喝太醉看花眼?了吗,桃花?我怎么看到你了。”
“啪叽”一声,李桃花照他?的脸便浅抽了一嘴巴。
“现在清醒了没有。”她道。
许文壶何止清醒,简直清透,眼?不花了舌头也不打结了,双目炯炯有神,激动异常,“桃花,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