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殷夏心中一凛,顿时就明白了郭慎心想要表达的意?思?,她们都是庇护者,都是驻留在人间之外的游子,假如真的可以?许愿,那?么?回归人间就是必然的选择吗!谁不想回去?回到真正的人类社会!从此再也不必颠沛流离!

在心动的这?一刻,王殷夏却又想到了赵黎明和蒋卿,那?两件饱含“妈妈的恩惠”类型的道具令又她不安起来,难道说那两人都走过那个鬼蜮了?可他们并不算很?强大,为?什么?他们能幸存下来,而更适应鬼蜮的庇护者却折了进去,还是接连三个!?

王殷夏:“那?你”

郭慎心不必她提问便知道她想问什么?,只摇头回答:“我没有感受到所谓的‘感召’,我不明白那?是怎样的感觉,但假如我可选的道路中出现了‘妈妈’,我是不会去的。”

王殷夏闭嘴了,她回忆起幸福家园中的那?副【埃迪卡拉的呼唤】,一会儿心头火热,一会儿又浑身冰冷,冰窟般的恐惧与烈火似的欲望在这?一刻几乎要?把她撕成?两半。

这?实在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二人都陷入沉默,流苏挂毯外换了歌曲,隐约有人声传来,郭慎心掀开一角挂毯,却见一群异域打扮的帅哥开始跳钢管舞,那?场面真叫一个酒池肉林,随后?那?位新郎的后?妈又出来和宾客们道歉,说是为?了明早的婚礼,新娘要?早些休息,无?法陪客,大家放开了玩,千万别客气。

王殷夏和郭慎心当然没去玩,她们和樊元、钱思?美叮嘱了几句,随后?就轮流睡觉了,这?一战的消耗太大,必须要?修养状态,给明日的决战增加胜率。

*

第六夜的晚上可把两人折磨得不轻,整个茶馆中都是没完没了的联欢晚会,而且还是成?年档,偏偏还不放人出门,得亏两人都习惯了环境的嘈杂,勉强完成?了补觉。

第七天的凌晨三点,这?场要?命的狗屎派对终于结束了,侍应生们分批将顾客送回休息层,王殷夏当然选择了她的老员工小蓝帽,在奴役着这?位打工人背着她回房的路上还尝试着逼问它有什么?目的。

小蓝帽什么?都没说,只是维持着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要?是它能自?由行动,指不定会对着王扒皮破口大骂。

王殷夏和郭慎心一回房就倒下了,然而在凌晨五点,伴娘伴郎的群里又出现了新的消息,预设的提示音让她们被迫起身,翻看这?短讯:

【友友们~今天就是万众瞩目的婚礼了!请友友们站好最后?一班岗,按照排练来行动即可!请友友们一起去第二层,大家都要?化一个美美的妆哦~】

这?个“站好最后?一班岗”看得人很?是生理不适,不过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只要?能熬下去就能脱离苦海,真正离开这?个鬼地方。

今天就能回家!这?是一个充满了希望的消息,哪怕回家的路上遍布危险,人群也充满了斗志。

四人一走出电梯,就在大门外见到了列成?两排的侍应生,它们都维持着热情的微笑,但行动起来却是要?送死刑犯上刑场的狱卒,它们将四位伴娘团团包围,一同拥去了化妆室,生怕她们临阵脱逃。

宽敞的休息室内,王殷夏又见到了那?两位化妆师,它们看起来格外生动,活灵活现地为?四位伴娘化妆,一边画一边愉快地闲聊,说着今天的新娘有多么?美丽,今天的新郎是多么?帅气,一切都那?么?幸福美满,没有任何不愉快的阴霾。

再然后?,妆容做完了,王殷夏看向镜子,却发现她的脸被刷得惨白,眉毛是漆黑的柳叶,嘴唇红的要?滴血,两边的颧骨上打着又红又艳的腮红这?不是人该有的妆容,这?是陪葬的纸人才会有的绘面。

四人之中以?郭慎心最吓人,她现在只剩下皮包骨,再加上这?样的面容,竟然打败了在场所有的侍应生,成?为?恐怖排名第一。

然后?郭慎心对着镜子看了半晌,从袖口中抽出一枚拍立得,咔嚓咔嚓几下后?塞了回去,心态还挺好。

化完妆,四人又被簇拥着上了顶楼,不出意?料地在这?里见到了另外六位逝者,它们也被打扮得光鲜亮丽,整齐地站在舞台下。

王殷夏身边就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杨惠娣,烧焦的气味与香水的味道喷得她头昏目眩,手臂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只得塞了一颗止疼药,继续忍耐下去。

此?时天空已经完全亮了,新郎也来到台下等待,宾客们陆陆续续走上顶层的花园,新郎的母亲作为?主人招待着它们,将它们引到各自?的位置上,很?快,宣誓的舞台下就坐满了瞪着眼?珠子的焦黑骨头架子。

早八点,仪式正式开始,那?位王导演果真就是司仪,新郎的母亲则客串了神父,它们走到了舞台的正中央,隆重欢迎新郎的登场。W?

再然后?,那?个圆滚滚矮墩墩的新郎在隆重的音乐中走上了台,司仪和神父将无?数溢美之词砸在它的身上,好似这?样就能给他砸出一个金身,配得上全天下的新娘。

阳光灿烂,温柔地洒落在酒店的楼顶上,在这?一片光晕之中,新娘登场了,她从舞台的另一端走来,穿着一身粉白相间的长裙,对襟高?腰,锦绣绸缎,长袍广袖,高?盘的发髻上穿龙点凤,雍容华美如同仙女下凡。

第185章 女儿红二十三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婉转的歌曲中, 新娘走到了新郎的面前,这对并不相称的新人赢得了全?场的欢呼,在所?有人的见证下, 新郎的母亲读起那不伦不类的证婚词:“……赵小?妍, 请问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 从此与他不离不弃, 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吗?”

新娘笑了,应当是笑了?王殷夏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的回答:“是的, 我?愿意。”

掌声如同潮水, 几乎要把台上的人淹没?,只剩骸骨的伴郎们开始念起它们的台词, 缺损的喉咙竟发出与真人无异的声音,那些或古板或低俗的祝贺又赢得了一阵又一阵的喝彩, 在如此热烈的气氛中, 终于轮到王殷夏了。

王殷夏翻着白眼读完了属于她的台词,其语调之?阴阳怪气, 任何一个踢馆的混子?都不会比现在的她更具挑衅力了。

但这里的“人”很喜欢这个,不论王殷夏读得多?么深恶痛绝, 它们就是喜欢这个。

伴娘伴郎的祝福环节圆满结束,按照前天的彩排,接下来就该是新娘抛出花束,但在司仪询问的时候,新娘却很无所?谓地摊手?, 竟然完全?没?有携带, 司仪慌乱了一瞬,又低声与两?位新人商议, 随后在话筒中宣布:“各位友友们,花束要在吃完中饭后再抛,还是请大家先去享受午餐吧!”

自然没?有人有异议,新娘新郎携手?离开,宾客们紧接着也站起身来,在新郎继母的引导下一起挤入电梯,事到如今,这个鬼蜮已经明目张胆地展示它的异常了,上百人这就进入了这不足十平方米的电梯,只见人潮流水一般滚入,但电梯之?中仍旧空空荡荡,唯有那侍应生?站在门边,笑着问道:“女?士们请进来吧。”

钱思美实在是受不了了,颤抖着问:“我?们可以等下一班吗?”

侍应生?欠身:“路只有这一条,电梯也只有这一趟,客人们,你们只能进来。”

话音落下,周围的侍应生?便团团围过来,它们没?有明显的驱逐行?为,但那不断缩小?的包围圈就是明晃晃的排挤,四人别无他法,只能走入这电梯之?中

王殷夏一眼就看到电梯内的楼层按钮是镜面数字,而且所?有按钮都是灰色的,只有楼层九亮得让人心惊。

这是完全?没?有选择了,这个鬼蜮给伴娘们的结局显而易见,那就是为新娘殉死。

“既然你们都是小?妍的‘好朋友’,那就陪着她一起死吧。”

假如赵大妮愿意和人类说话,她大概会这么说。

鬼蜮是蛮不讲理的,它绝不会在乎人类对小?妍抱有怎样的情感,掠夺性命就是它最直接的欲望,而这份欲望通过各种情景折射出来,最终出现这样的成果。

电梯抵达了目的地,随着一声清脆的叮咚声,整个电梯都消失不见了,四位伴娘竟就这样来到了完全?敞开的楼层之?中,那些富丽堂皇的装饰变得更加金光闪闪,上百张装饰华美的圆桌上摆满了名酒佳肴,数十枚水晶吊灯悬挂在鎏金的纯白穹顶,片片光晕细碎洒落,叫人目眩神迷。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水晶舞台了,那足足有十来米长的水晶舞台上扎着大红的绢花,一朵朵“囍”样的烫金灯笼被别在花蕊中,粉红粉紫色的美丽帘幕上缀着大团大团的鲜花,还有那厚重的幕布幕布拉开了!

这本该是虽奢靡但也还算正常的一幕,但幕布之?后却并不连接着喜庆的布景,幕布之?后竟然还有着无穷无尽的空间,它是完全?开放的,它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以拉开的幕布作为楚河汉界,水晶舞台后竟连着老木打?造的戏台,戏台边是塑料红纸扎的红花,贴着红纸剪的“囍”,高高的木架上挂着几只大红灯笼,即便没?有风也在打?着晃。

戏台之?上是无穷的天空,戏台之?下是朴实的水泥地,水泥地上摆放着铺着红塑料膜的塑料圆桌,大排档椅上贴了红双喜,每一桌上都压着小?碗盛的下酒菜。

质朴的酒席之?后又是大片大片的农田,高耸的电线杆子?,低矮的水泥房子?,阴云密布的天空压在浑浊的玻璃窗上,又被密密麻麻的囍字窗花染得猩红。

这是一层既密闭又开放的楼层,竟以舞台和戏台的连接处为轴,对称出两?个如此相似又截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