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1 / 1)

这近乎明把董北山抬出来的话让老编剧冷汗涔涔。

你继续说:"说到底,谁上班不是为了钱,要不是编剧这行为理想为作品,谁舍得点灯熬油这么拼命?你自己出身就是编剧,你也该为后人想想。"

你不慌不忙地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叹了一句道:"王主任啊,你这岁数按理说我得喊声大哥了,我也不多说别的,你想通了再来找我吧。"

老编剧恍惚地走了出去,手中一捻,才发现他其实拿着两张纸,头一页纸是空白的考勤表,而后一张纸是一张空白的辞职申请。

到了这一步什么都不管用了,傻眼的老编剧当即就联系了邓斐。十年前邓斐在西安做戏剧节,这老编剧帮着忙活了一趟,结交下了这段善缘,后来不仅当了吕妙的大学导师,又在七宝的一些文化产业里出谋划策。邓斐给了他一个活,也算报答他。

因此老编剧又求上了邓斐,好一阵求讲情求周旋。邓斐和来北京的于明义喝酒,想着这事,还啧了一声,说,“你们小陈总还挺有能耐。”顶替大哥二哥来北京给姚先生的父亲送寿礼的于明义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哪个小陈总?”

邓斐看了眼杯子里罗曼尼康帝的酒液红宝石版的色泽,悠悠道,“你们的小大嫂,小陈总啊。”话提到了你,邓斐估摸一下,算是近两年多没见,问,“怎么,现在你们小大嫂怎么样?还是宠冠群芳么?”

于明义像接了个烫手山芋一般,话卡在嘴边不知道怎么说。善仁的家规极严,讲求风纪规矩,他和徐棠音搞在一起的事情都是大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没家法处置,这在外面和外人的酒局里,议论大哥的女眷,岂不是等着三刀六洞?

于明义老实交代,“斐总,大哥的事轮不到我们说,这样吧,我自罚一杯,满满当当的一杯。”

不过是教过几天在职研究生的课,还真摆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款儿了,听说了这事的吕妙也是这样皱眉,得了美人的示意,邓斐更没了什么牵挂,说他的手伸不了这么长,能保住饭碗就算是仁至义尽。

皮球又被踢了回来,中午,晏晏帮你泡着花茶,轻声跟你说:"昨天请我吃饭,估计是高人指点,姿态放得很低,也说了这个岁数就想求个安稳。后来我问他,是要面子还是要里子,他一咬牙,说要里子,要里子,面子不如鞋垫子。"

你就笑出了声,慢悠悠地哼:"不愧是大奖拿了个遍儿啊,词汇量挺丰富啊。"

晏晏也笑了。你拉着她的手,最后一锤定音道:"算了,让他养老吧。"

一周后,公司宣布了人事变动,老编剧荣升首席荣誉编剧,每月固定工资涨到四万,脱钩绩效和奖金,而编剧部主任的位置悄然改弦易帜。这一变动在上万人的北山集团里当然没有引起太大风波,不过你决断分明的形象却在影视公司的众人心里建立了起来。

第107章 | 0107 第七卷《小重山》(五)龙争

六点钟,马子成没有回宾馆,而是在办公室,拿一张面巾纸细细把桌子上的玻璃压板擦了又擦。他在等一个电话,他觉得在这里接要更好。

六点一刻时电话响了,他一秒也没有犹豫地接起陌生的号码,“喂?靳部?”

一口苏州口音带着一点疲惫从电话那头传来:“小马?”

马子成立刻恭敬地挺直脊背,这两个字像有一股活气把他从办公椅上直挺挺地提起来。

“说说现阶段情况。”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寒暄,单刀直入命令马子成汇报。马子成遂把心里滚了几遍的话有轻有重,有详有略地说了一遍,末了还添了一句:“这只是近期的调查发现,因为还没有得到您的进一步指示,所以我不敢妄动。”

这个“进一步指示”,其实正意味着上面对董北山的态度。

董北山当年费劲心力攀上洪书记可谓是一步妙棋。他年纪轻轻就给自己找了个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靠山。可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如今新的山峰已经拔地而起了,那么旧的世界就一定会被摧毁。

这一年,南北派系之争已经到了堪称紧绷的阶段。洪书记为代表的北方派已经屡屡处于下风,马子成所在的南方派乘胜追击,试图在威严日重的太子党面前表一表赤胆忠心。

“你看他怎么样?”苏州口音反问。

马子成斟酌了一下:“手段狠,胃口大。善于疏财,很得人心。”又补充了一句,“挣钱上确实是一把好手,这次来听他们说,吉林那两条传说是善仁修的高速,的确有一条是董北山当年出钱建的,这么多年还在投入使用。”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低低笑了,提到了一个龚姓副省长的名字:“...真是没出息的东西,放着这么一只能下金蛋的鸡只知道自己捞钱。”

马子成见缝插针捧了一句:“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您的站位和胸襟。”

中年男人没接这句话,悠悠道:“既然能下金蛋,我们就不要杀鸡取卵。”

马子成听了这话有些失落,但也知道为了胜利,必然要经历一些妥协,不然按照他的想法,这些人真是该好好清算的。但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指示,他要更详细深入地倾听组织派给他的任务,要对董北山进行怎么样的处理。

“你不要惊动他,试探够了,这个月就回来。”

马子成一惊,没想到是这样的凌空一句:“我回京?”

苏州口音传来,话语很慢,似在思索,“斗争,还在继续,并且将会到白热化的阶段。他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洪老是有年纪的人了,他的人手里掌握的资源,也是很好的资本。如果能拿来为我们所用,那会是很大的助力。”

马子成品味着话的含义,这些上层的斗争与他无关,但他每次通过这些决定,文件,会议,都仿佛透过一个小小的口子,得以窥探到权力的只手遮天,翻云覆雨。

他试探地问:“那,我们要争取董北山到我们一边?”

窗外树影潇潇,天威难测。

苏州口音陡然严厉了一些:“当然不能轻易放过!他的利益集团身上背了几条人命,我们不清楚,但是两手不干净,是无可争的事实。这样的人,再不给一点教训,就真正无法无天了。”

“不要杀他,给他一点太平日子过。来年这个时候,再用他的口供作为旁白,给我们的舞台一个最终谢幕吧。”

入秋的时候,董北山也没了去北京的心思,一是接到了洪书记的指示,让他留在哈尔滨“静观其变”,二是身后尾大不掉的跟着人。虽然不是明目张胆,但偶尔后视镜里的影影绰绰,总让人觉得不适。董北山倒学会了适应,不论去哪儿跟着辆车,就是有时候刚子逗他们,故意卡着绿灯的末尾,一脚踩油门让开马自达的条子们气得跳脚又因为闯红灯扣两分罚二百块钱。

不过这种被监视的日子也没持续太久,于明义派人送饭送水的任务随着马子成回京而告一段落,周天杰还特意请他吃了顿饭,意思是以后该如何还如何。李缦去长春时问了大哥,回来说也没什么大事,马子成回京大抵是有别的安排,他们也不清楚。

风平浪静又一年。但湍急暗流总是会以不同的方式摸上来。

你和晏晏在公司加班开会结束后一起聚餐,董北山没去掺合干脆要了两道菜在办公室里吃了。正看着七点半的新闻联播说官员双规落马的消息,董北山夹了一筷子西兰花炒虾仁,颇为幽默的点评,“人一犯事啊,就什么罪名都跟着上来了。”

傅煜然刚从外面进来,站在门口就听到了董北山这句话,推门进来,“大哥你还有心思看别人家的笑话呢?李维给我捎了信,有件事你得做个决断。”

董北山努努嘴,示意傅煜然坐下来一起扒拉口饭,又把一副筷子递过去“啥决断也得把饭吃了啊。”看傅煜然吃了几口东西垫吧垫吧才不慌不忙撂下筷子,“你三舅哥和你说啥了。”

“前几天,北京开会,不是有个副省长没回来么,扣下了,正不知道往外交代啥呢,你看咱们是?”傅煜然把驻京办的李维打探出来的消息和盘托出。

“姓龚那个?”董北山挺熟悉他,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一个,可惜胆子比鸡子儿都小。

董北山悠悠点评,“他父母妻小都在国外,在这儿他就是光杆司令,咱也拿捏不了他了。”董北山又给自己倒了杯铁观音,一语道破,“更何况,他往外吐噜什么和我没关系?就他贪生怕死的样儿,肯定得拽着我的腿往泥地里拉,给自己争取一个戴罪立功宽大处理。”

董北山这些年间宴请酒会不知凡几,座上宾又岂止一个副省长?真要清算起来,又岂止是一个副省长迫不及待地拿他献宝往外供,换自己减轻几分罪责?傅煜然皱眉,他明白李维派来的人断断不会把话往坏里说绝,只是反复嘱咐让他小心收敛,没事和缦缦带着孩子回家多陪陪爷爷奶奶,“大哥,要不然咱们让魏彬也打听打听?”

“上次内蒙的矿就让人家摔一跟头。”董北山摆摆手,“他混上个正局级也不容易,不难为人家了。”这次七宝系虽说是隔岸观火,但也没完全见死不救,刘嘉毓把特派钦差马子成查了个底儿掉,告诉董北山这人纯粹是被挑出来当枪使,如果董北山想赌一把,就玩个毁尸灭迹,不过后面的风险要各自承担。

真是一把很快的枪啊。董北山玩着桌面上的金笔,这样想。

傅煜然叹口气,碗里的饭都好像让他感到疲倦:“大哥,我看你这些日子都淡得很。我说句实话你别往心里去,我感觉你现在跟年轻时候可不一样了。现在有几次你开例会,瞅着好像是风平浪静,但心思却不知道在哪儿了。我也不知道你这样是好还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