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姜旭阳送来考勤表,你看了看各个部门考勤,随口问了一句:“怎么除去外差,编剧部还各有四天不在的?”姜旭阳说是老编剧给打的考勤他还没问。说罢又请示你,需不需要人事问一下?按照公司规章制度,三天未请事假打卡不仅扣掉本月满勤奖,而且要上级领导找他们谈话警告一次的。你看着编剧部大片空白的考勤格子想想说:“考勤先放我这里,明天给你。”
转头你让晏晏排个时间表,通知编剧部下午挨个到小会议室谈话。
下午一点半你泡了壶普洱,施施然落座小会议室。找人谈话也是有规矩的,先找谁后找谁,一次找几个人,都有说法。你还特意看了晏晏定下的名单,亲手给几个人调换了顺序。
照理说这些事用不着你出头,顶天找姜旭阳的相好,北山的当家大hr何庆思给他们来个诫勉谈话就行,可你既然做了蒲公英影视的副总,就没想只做个受人香火祭拜的菩萨。
会议室的门一关,你连谈三个小时,其实本不用谈这么久,你特意避开了担任编剧部主任的老编剧,就是要借这个机会做你想做的事。谈到夕阳西下,还剩最后两人,正是上次你找的吴可和朴观。他们俩没有辜负你的希望,剧本很好,两个人花了三个月做出来的成片,自己粗剪一遍,又找了自己原来北电的同学精剪一遍,你又亲自托人,请了大师操刀音乐。让公司的营销部准备各平台计划,开始造势。
还没公映,这部五十分钟的短片已经在各大电影节上广受好评。文艺公众号和各大电影博主的宣传也使片子的身价水涨船高。甚至某场文化交流会的免费发放的点映票能炒到一千出头。
你虽心里对这部片子有着信心,可确实也没想到片子可以这么火,约莫成大事者,天时地利人和气运,缺一不可。
这半年公司业务顺风顺水,账上资金运作得开,暗地里又有七宝铺路,什么不成?快到年底了,几个颁奖都朝你们发来了邀请函,纵使吴可和朴观半个月不来公司,你也犯不着批评谁。何况你本来也是散漫的人。但公司毕竟有公司的规矩,你转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吴可和朴观倒没想怎么样,只是气不过罢了。他们最近跑路演忙得很,头一天晚上十二点多降落太平机场,到单身公寓洗漱完已快三点。想着请个假第二天上午不去了,谁知老编剧压根不回消息,第二天只说头一天没看到微信,请假无效,必须算缺勤。有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两人也知道肯定要被为难,干脆摆烂不来。
你看着从愤愤到心虚,声音越来越小直至闭嘴的吴可,淡声:“怎么啦?也知道越级汇报不好哦?也知道自己不太占理?”
朴观抢过话头:“不是占不占理,我们就是觉得…这样的规定也太不近人情了,何况也不止是我们,编剧这个行业确实有特殊性嘛,好几个年轻编剧都反映过自己一定要按每个月的出稿量算绩效,但有的时候没灵感写不动,然后写得多的时候也只能按封顶拿钱,我隔壁工位那个实习生本来我们组还想留用呢,现在看估计是要留不住了…”
“我知道你们没说谎话,也知道规定对于你们这种创造性的特殊职业来说确实有为难的地方。但不守规则,全勤还是要扣。但是,”你话锋一转,“按照公司制度,你们出了好作品,不管获不获奖,只要公司月评成绩占优,这个月都是有激励金制度的哦。”
公司评稿自然是你占话语权,吴可眼睛又是一亮:“那,那激励多少钱啊?”
晏晏瞪吴可一眼:“给你们就不错啦,还敢问是吧!”
你一笑,没说你比发奖金更大的野心。连消带打嘱咐了他们几句,看了一眼表,你说:“走吧,耽误你们这么久,这个点儿也该下班了,请你们吃个饭。”你又道:“对了,麻烦你们转告你们主任一声,让咱们亲爱的敬爱的国内大奖拿过一遍的王主任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今天下午没找到他人。”
本该做这件事的晏晏低头看着手机订饭店,一副不干她事的模样。吴可和朴观对视一眼,兴奋响亮地答应了。
下了地库,你一眼看见了等候多时的刚子:“陈总,董总过来接您。”你越过他看了一眼车里,吴可朴观本想识趣说那就不吃了,没想你回头跟晏晏说:“你们上车,跟着就行。”
董北山倒宽容,也没要强硬地不许你请下属吃饭,说那好,去那家日料尝尝新来的鱼虾,上了车又提起,“今天在俱乐部待了一天,打打高尔夫球,品品酒,还有个小型的慈善拍卖会,选了件珠宝和高定的裙子在后备箱,回家你看看喜欢不。”
你一边倚着他一边玩他的领带,你觉得他戴领带的样子是性感的,尤其是你早晨起来亲手给他打得领带,从一开始要弄五分钟还歪歪扭扭,到现在各种花样都打得来,你也小小骄傲了一下。
你跟董北山商量:“我想,让吴可和朴观管着编剧部,吴可本来就是导演出身,驾轻就熟,朴观做影视制片跟他打配合正好。现在的主任人不行,空有点儿过了气的才华,没有什么本事,小肚鸡肠,再让他这么捣乱我怕人心要有波澜了。他要走就走,如果识趣点儿养老我可以给他个名誉编剧,不跟他撕破脸。但是这个部门具体的动向我必须放自己的人掌握着。”
对于董北山而言,一个只会耍笔杆子的老编剧算得了什么?就算跟七宝有旧,又谁会真正出面保他?但你当个大事跟他说,他自然也要当一件正经大事来回应你。
“也好,但他们两个如果创作任务重的话,你就再看看用不用我从别的地方调人过去。”董北山的暗示你听得明白,他如果调人,自然会找一个对你百依百顺不懂业务的老好人过来,到时候相当于你和编剧部之间多了一个传话筒,实权还在你手里。
你像只小鸟一样轻快:“那谢谢董总,小陈谢谢董总啦。”
董北山看你跟个小孩一样黏糊,忍不住就微笑起来。似乎那个叱咤职场运筹帷幄的小陈总,在他身边就揉着眼睛,顶着一头乱发从盒子里挑领带给他系上,赤着脚踩他的拖鞋,系好了还要张开双臂搂一搂他。董北山搂着睡眼朦胧的你,觉得温暖熨贴。
他捏捏你的脸:“叫哥。”
你扯他的领带,在他耳边吹气:“哥哥。”
第106章 | 0106 第七卷《小重山》(四)虎斗
另一辆车上吴可和朴观真是心里七上八下。他们两个不是东北人,董北山对于他们而言是到了哈尔滨这一年多才知道的传奇人物,你和他之间的事公司里明面上无人提起,暗地里却无人不知。
车子开出去十五分钟,晏晏停好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忐忑的两个小伙子,轻描淡写威胁道:“待会儿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啊。知道吧?”
既没说什么不该说,也没说什么不该问,但吴可和朴观拼命点头好像什么都懂了。
晏晏定了一家庭院日料店,侍应生将一行人直接领进独立的院落,也没让他们点菜,熟门熟路就是店家进门拿着新鲜的食材让你们过目挑选,你问了吴可和朴观,这样的局面他俩又不可能真的点菜,说了句只要是寿司都行。董北山笑了,做主定了菜色。
一道道菜纷至沓来,两人对视一眼,开始闷头苦吃起来。抬头夹菜的余光看见董北山亲自握着小壶给你倒了点清酒,更把头埋低一寸。
你却没把他俩当空气,亲自给他俩倒了酒。吴可受宠若惊,朴观也举着杯子连连称不敢,两人一起敬你和董北山。董北山也客气拿茶杯碰了一下,当然没人敢灌他酒。几杯酒下肚,你把两人基本状况问得一清二楚,连上学的时候在南锣鼓巷常去哪家酒吧都知道了。
董北山也勉励他们几句,浅浅画了画饼。你又替下属邀功,让董北山批你们团队团建的钱。
董北山喝一口茶:“你想去哪儿?”你知道国企疗养的规格,像他们这种刚入职一年的新人,基本上就是太阳岛周边转一转,别说出省,城市周边转一转就算好了。你噘嘴:“我去哪儿?想带他们去五大连池漂流你也让去啊?”五大连池在省内就算经济实惠的景点了。
董北山往你手里塞了个冰淇淋:“等明年吧,借学习的机会送你们去港澳台玩一圈。”
天降馅儿饼,吴可和朴观这会儿只剩“嘿嘿”傻乐了。还是晏晏没眼看,提醒:“还不谢谢陈总给你们争取,董总这么偏着你们,你们还不赶紧表表忠心。”
“晏晏你开我车吧,辛苦你把他们两个送回人才公寓那边啦。”饭后你冲他们摆摆手,上了董北山的劳斯莱斯,扬长而去。
吴可和朴观这才共同把绷直的肩背塌下来,注意到背对着他们的晏晏似乎也长长出了一口气。吴可笑嘻嘻地问:“晏总助你也害怕啊?”晏晏白了他们两个一眼,系好安全带开车。
回去的路上,晏晏不紧不慢地提醒:“你们虽然这段时间忙,以后只有更忙的。自己平衡好,毕竟咱们公司算是跟国企沾边,你们考勤打卡,平时在公司作风也注点意,别到时候落下什么懒惰的话柄,陈总想提拔你们都无从下手。”说罢也不管二人怎么反应,把车停在公寓楼下:“到了,上楼吧,明天可别迟到啊。”
第二天早上八点二十五分,实习生刚踏进编剧部的门就看见吴可和朴观面对面坐着聊天,旁边的复印机正在打印剧本。实习生揉揉眼睛:“老师好,老师你们今天来得好早。”说话间才看出来,两人特意穿了衬衫,不同于以前的卫衣人字拖,今天还换了皮鞋。
迎着实习生打量疑问的目光,吴可咳嗽一声:“那个前几天是出差嘛,调整作息呢。”
朴观接话:“对,我俩调好了,今天早起还跑步了呢。”又一指桌子,“吃早饭可以,但是你办公室吃不好,我给你放半小时假,去食堂吃了再回来,省的主任看见了心烦。”
午休时晏晏向你汇报了俩人的动态:“挺立竿见影我看。”你说:“不错,还得长期观察,看看怎么样。”又看一眼桌上的闹钟,把身上盖的充当薄毯的克什米尔羊绒披肩掀开:“时间快到了,等着人来算账咯。”
上午你故意没有在公司,面对敲办公室门的老编剧,晏晏礼貌而客气地解释,你临时被叫到北山集团开个会,烦请他下午再来。老编剧无可奈何,只得拉下脸回到编剧部,冷嘲热讽了吴可的新剧本一阵,不过这次吴可对他的建议照单全收,笑眯眯地把他送走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编剧部主任坐你面前,你先把考勤表徐徐转过去,摆出一副温和的姿态:“我看咱们部门这个月考勤很低的嘛。”
老编剧对你的诘问早有准备,他说了一大堆考勤低的理由,把每个人都说了一遍。要不是昨天你早早听过一遍个人说词,今天恐怕也就信了他的说法。你暗道,真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你等他说完,才道:"王主任,有一句话说得好,叫,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老编剧心里"咯噔"一下。你却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说道:"吴可和朴观是我找他俩办事。他俩没跟你请假是他俩有错在先。但听你这一说,整个部门好像就没有一个能入你法眼的。连你自己带过来的人都有了不好。这算什么?一个两个是个人责任,整个部门都不好是谁责任?难道是我的责任?"
老编剧连称不是,你脸上的神情也如面前一分分凉掉的茶一样,没了热气,颇有几分初雪落在寒梅上的清冷疏离:”我没来问你是怎么把我寄予厚望当顶梁柱使的部门给搞得人人自危,你倒来我这儿告上状了,有这么管人的吗?话说回来了,难道平常各个部门做的事儿不符合我的意思,我就要去集团领导面前,也把你们各部门主任的不好统统说个底儿掉,然后让人来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