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踩上了脚蹬的江月说了声‘抱歉’,退下几步,俯身把帕子捡了。
那掌事太监思索了半晌,最终还是道:“姑娘的家人没说错,您这病还是得静养。咱家会回去禀明娘娘的。不知道姑娘可否给咱家一个信物,代表咱家已经来请过姑娘了,没有胡乱办差。”
江月遗憾地?叹了口?气,拔出头上的发钗递出。
掌管太监还欲言又止,江月在寒风之中继续咳嗽。
最后掌事太监也没再说什么,坐上马车离开。
等到马车在街口?消失不见了,珍珠才彻底放松下来,恨恨地?骂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熊慧搀着江月另一只胳膊,腾不出手来打她,只笑着啐道:“你这话骂谁呢?”
珍珠回过神来,赶紧对着江月致歉:“我不是说娘子,就是……就是……”
“无妨,雪下大了,咱们?进家里?说话。”
门口?的动静已经报到了许氏跟前,她没有和宫人打交道的经验,为了不给江月裹乱,才没有冒然迎出去,只在影壁后头等着。
等到江月被扶进了家门,许氏就让门房把大门关?上,接过珍珠的位置,扶着江月进了厅。
江月表示自己无碍,用?银针扎了几处穴位,就平复了被催发出来的翻涌的血气。
许氏虽也知道她根本?没病,吐血也多半是自己弄来骗人的,可看?到她吐在帕子上的,实打实的那么些血,还是心?疼得红了眼眶,气愤道:“大过年的,便是皇后,也不好这么折腾未来儿媳。别说月娘还在称病,就是好端端的人,再来吐几次血,也要生病的!”
房妈妈一边亲手给江月喂温水,一边庆幸道:“还好那宫人尚有几分良知,没说让咱家姑娘吐着血也得进宫赴宴。”
江月咽下了温水,摇头笑道:“可不是什么‘良知’,而是宫里?近来见不得血光。我若进了去,真?冲撞出了什么事儿,皇后娘娘也担不起。”
装病的办法千千万,她选择了吐血,就是知道这个。
还有一遭么,其实还是因为之前胡皇后送给她的那份加了‘料’的镯子。里?头不少药物是防止女子有孕的,另一些如藏红花之类的,是让女子就算有孕也会滑胎、血流不止的。
她表演出了一出吐血的戏码,那坤宁宫的掌事太监果然紧张上了,说是想要什么信物证明他认真?办了差。但都知道她拢共也没见过胡皇后几次,哪有什么信物,唯一能让胡皇后一眼认出的,也就是她送给江月的那个镯子。
胡皇后听闻她的病一直不好,或许也是想到可能跟她送出去的镯子有关?,怕里?头的虎狼猛药,让江月就此一病不起,没得在婚前就死了,才想着拿回去。掌事太监自然得过她的提点。
不过那镯子掏空之后,药材还没原样装回去,而且也难保胡皇后身边的工匠会不会发现它被拆开过,所以?江月只当没听懂,拔了进宫时穿戴过得白玉钗交上去。
当时若是那掌事太监坚持要拿镯子,她可能还得再表演吐血一遭。
回头得把这镯子再给陆珏一遭,让他复原才成。
江月飞快地?捋清了思路,只仍有一件事不明白,胡皇后特特在这个日子派了得力的太监来接她是为何??若只为了取镯子,也必要选在这一天才是。
暂且存下这个疑问?,江月对着其他人道:“左右铺子也要歇到初五才开门,母亲就以?我身体?欠佳,不好过了病气给旁人为由?,把上门拜年的人一并推拒了。其余人这几日也先别出去了,年前囤的米面粮油和食材也足够过上几日。如在外头有家人的,也请他们?原谅则个,我稍后会补给他们?银钱和休沐。熊慧和珍珠另外排个值更?表,把所有人手编成轮岗制,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巡逻……”
一通安排结束,众人自去忙碌起来。
大年初一,京城上下就得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皇帝要立储了!
京城烟云(十)
第八十一章
据说除夕宫宴那日, 文?大人姗姗来迟文家从前朝就煊赫起?来了,根基比开国的两位国公家还深。
或许是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或许是对当今过去十余年的所作所为寒了心, 入了内阁的文大人前些年丁优致仕之后,便避而不出, 一直乡间养病。
今遭也是一众文官清流联合请命,才说动了他出面。
他的到来,对?皇帝来说可谓是意外之喜, 还当文?大人是回?心转意, 肯为他所用,接着替他分忧解难了。
皇帝亲自?相?迎,君臣二人寒暄了一番, 文?大人就直接在?皇帝面前跪下了,当着群臣的面,铿锵有力地直接进言,请立储君, 还引经据典地分析了好些个利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请他出山的清流文?官也纷纷下跪,跟着文?大人一道请命。
换任何一个君主来听,都知道文?大人率领的群臣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 不想让这?乱局再持续下去。
现在?的皇帝不是, 他还带着病容, 大过年的听到这?样的谏言,只觉得晦气?, 觉得文?大人是笃定他活不了多久了, 所以?才急着在?除夕宫宴上立储却根本没想, 群臣也是时下注重年节的普通人,谁不想大过年的和和气?气?的?偏生这?当今自?打秋狩受了惊之后, 罢朝就成了常态,偶有接见臣子的时候,也总是让一众皇子的党羽抢先。
他们倒是想换个其他更适合的场合,奈何皇帝不给?人机会不是?
皇帝当时就沉下了脸,顾忌到领头的是文?家人,他并没有发怒,只僵硬地笑道:“文?爱卿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朕是知道的。只是今儿个这?样的日子,不谈国事。等年后……”
这?是又准备拖上了。
事情到了这?儿,江月还不算意外,毕竟早就听陆珏提过有人请了文?大人出山,而且也对?皇帝的昏聩有些了解。
让人意外的是,皇帝这?话说完,英国公和鲁国公也跟着一道跪下了。
有句话叫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皇帝知道自?己引起?了文?臣的不满,倒也并不如何担心。
但两位国公不同,两家是武将世家,在?军中威望有多高,连定安侯、宣平侯都得退到一射开外这?些暂且不提,主要是这?两家在?京城重地也有兵权直接听命于?皇帝的京畿营卫和金鳞卫自?打太.祖时期起?,就由这?两家帮着操练和管理。
皇帝这?些年不担心儿子闹出大动静,主要还是这?二支卫军给?的底气?。
文?武联合,他是真的不好再拖,便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说上元节之前就会拟定立储的圣旨。
他退了这?一步,文?大人和两位国公便没有再相?逼,起?了身?。
可能也是知道皇帝的性情,怕他后头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当天这?消息便不胫而走,京城上下人尽皆知,也就断了皇帝反悔的退路。
这?些详细的后续,是年节上陆珏来江家拜年,探江月的‘病’的时候,告诉她的。
这?三家在?过去的十余年早就对?当今的所作所为寒了心不只是文?家,两位国公当年也曾多次请命平叛,是皇帝忌惮他们,尤其忌惮鲁国公府,怕他们平叛之后,拥立他看不上的嫡长孙,宁愿让十三岁的陆珏代父出征,都不肯让两家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