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光恨你,对我就不恨了?”柏淑美用一种“诸事免谈”的口风,叹气时还颇有些自伤:“他年轻的时候我给他花了多少钱太太严厉,没有我,谁给他买车,谁送他出国训练,他和韦世济韦其美的生意,谁替他收拾首尾?没良心的。”
“千乐也是个狼心狗肺,他恨我更甚恨老二兰冈他不敢硬碰,在我面前耍威风,拿我出气,都以为我不知道?一个两个,真是宠过头了。”
“还有这样的事?你也不说,不让我知道。不然早训他,太不像话。放他出去这几年,越大越任性,规矩都丢光了!”
柏淑美似怨非怨地睨他,“他早晚要立起来的,还让你整天给他立规矩么?他自己什么时候才站得住脚。何况不是奉星如宠他,他能狂成这样?你也见过,奉星如在他面前,什么样。”
“见过又怎样?”柏闲璋同他转下楼,想到奉星如与柏千乐,那完全是奉星如单方面的纵容与溺爱,他也深感头疼。思虑繁杂,脚步便迟钝,百胜将军难得投降:“我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他两个关起门怎么好”
“好在千乐还肯听我话,比兰冈又好一点。说来说去,都是我们家这个柏老二,只晓得唯我独尊,在家里天大地大。败事有余!”
一声控诉咬牙切齿,惊得柏淑美都偏头侧目,“你也是钻牛角尖,偏激过头了。兰冈受了多少罪,毕竟连罪都替你、替家里担了,你睡了他老婆,他是男人,又不是孙子,记恨又怎么了?换成你,你不芥蒂?太监还有两个卵呢。”
柏闲璋斜乜他,闻言,只是冷笑:“你倒替他说话。他未必有你这么大方。”
“有心无心,等他回来就知道了。”柏淑美定论,“他知道没有?军部不让他回营地,他这几天在军部也是窝火,也并没有多少紧要任务,该回来吧?”
柏闲璋抬腕一瞥,皇家橡树的金色指针停留在该停留的位置,“回,他和千乐都知道了,说今天出外勤,已经中止了。”
本来是一整章,但下半截感觉不好写,先放上半截出来吧
第181章 120中2
才说了话不多久,玻璃窗便教两束长长远远的车灯照亮,映出厚重的绸缎帘子、凤尾竹、虚虚的玻璃窗影。廊下响起一片人声,随后错杂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好似敲着鼓点踏在惶惶的屋檐下。
奉星如虚眼看去,只见男人身量极其高挑,投下浓重深刻的阴影,奉星如看不清他的眉眼,心理倒没来由地划过一瞬担忧,怕他碰了头。
无论柏家府宅如何年年翻修,本质仍是老旧,老房子的门洞预留得并不十分宽阔,他那样信步进来,却一点没有奉星如的担心。地上的人影拉得纤长,在娑娑的衣料摩挲里,连呼吸都格外漫长。
奉星如刚要做表情,大概脸上的表情肌牵动了脖子、肩膀和后背的肌肉,他话说不出口,倒先嘶了两口冷气男人的眉头立刻压低了,陷在眼眶里很深的两只眼睛仿佛也拧了一把,他出手比出声快,铁掌擒着奉星如的后颈,不由分说地把奉星如压向前。
奉星如苦练武术多年,所有招式都融入了他骨血里,死了都会是一具武运昌隆、相当棘手的僵尸。柏兰冈起手、掌风搅动的刹那,奉星如汗毛针一样刺立,几乎要抬手格挡。
但他克制了,允许那只手带着很重的力道,落在自己命运的咽喉上。
单薄的皮肤下是伴行的动静脉,脉管里是奔流的血,皮是温的,血是热的;那只手是干燥、不容抗拒、带着粗糙枪茧的。
“痛吗?”
一股细微的薄荷、乳香、没药、黄金与皮革的味道渡来,奉星如闭上眼,等了一等,别过脸:“说不痛是假的。比起以前出生入死,倒也算不上。”
他听见很高处撇下一声轻蔑的嗤笑。那只手撤了,薄荷乳香的缭绕也幽然飘散。从前奉星如很熟悉这味道烧到极致,便是一场香料与烈火的饕餮盛宴。庞大的香,通天的火,都说香是神的信使,那么天神高居何处,可有垂怜凡世的心?
奉星如从不曾荣获神的眷顾,哪怕触碰神的一片衣角。
落座、起筷、甚至饭毕,柏兰冈和他之间,没有再多半个字。
倒是柏千乐,他推了晚饭,下值以后请了假绕了半个城,亲自将家庭医生接上门。因此错过饭点,他回来之后,鞋子都顾不及换,便来看奉星如
管家正等着他,他叫阿姨热好留饭,重新布上菜,并一份滋润的水鸭汤,报给柏千乐,柏千乐只摆手。于是他又上了热茶,热奶,点心笼,柏千乐一口未用。
他站在奉星如手边,奉星如趴在贵妃榻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晒了一轮青青紫紫的肉,多少有些屈辱。他看不见柏千乐的神情,只能看到一双双各异的鞋,皮鞋,军靴,羊皮拖鞋,布鞋人影晃动,话音此起彼伏,医生说,家主们说,管家说,阿姨说,打下手的阿妹说唯独奉星如沉默地趴在靠垫抱枕上当一块识时务的肉,身在其中,却好似与他没有干系。
免不了神游天外,他碰了碰垂在他眼前的手,那人低下头,垂下眼帘,奉星如趴累了刚仰头,却教那只手按住了,力道之刚强与他二伯不遑多让。他扭回头去,拒绝了奉星如递来的台阶。
七嘴八舌地,总算完成了诊疗,开药,交代医嘱,忌口,保养,活动,何时预约复查云云。饭是留好的,医生辞谢了,于是管家端来很早预备好的托盘,很丰厚的红包,柏闲璋亲手将车马费送到他手里。
那边是人情世故,这厢奉星如见人散了,便立时爬起来,要穿衣服。刚抬手,背后肌肉的牵扯又让他倒吸冷气,于是有人抽了裤根单膝跪在地毯上,替奉星如套了睡袍还在腰前打了一个工整的交叉结。
奉星如垂下视线,看见的是年轻人的发旋,他听见自己说,乖乖,不生气了。
“不可能不生气。”
柏千乐语气很沉,一字千金。“大伯他们是他们,我的账,我会找他们算的。每一笔,都要清干净。”
奉星如的手指在他发丝里穿梭,感受他面前这头已然与旧日脱胎换骨的野兽,他手上用了点力,将野兽的头颅扣在自己手里。
这是一个暴戾的吻。
柏千乐于是知道,他的圣父永远注视、支持、宽恕他。无论血与火,无论罪与罚。他诞生的伊始便背负浑身罪枷,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不可超脱。他天然要下地狱,于是他的圣父便会在地狱火海的最深处等候他。他乃世上最幸运的造物,他得到了圣父永恒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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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120 中3
柏千乐说到做到。不多时便有隐秘传闻在无数个流淌着雨水的沟槽里飞速流传:谁家在海外留学念书的公子少爷组织了一趟海艇游,竟命丧中途。公子哥们携着貌美的女伴男伴,烟酒,音乐,大麻,滥交,致幻药最亢奋时,那位公子在一众起哄声里爬上船舷,百尺竿头,一跃而下。
从此是丧身海底,还是化身鱼腹,茫然而平静的海面,造物主宽广温柔而缄默,人类渺小的愤怒、仇恨、和悲痛不过是一缕细弱的哭泣,甚至不如一朵浪花溅起的浮沫。
此事传入柏家檐下时,并未搅坏奉星如的下午茶帮佣的女孩子正替他往茶壶里加黄砂糖,管家挥退了那女孩,自己接过壶柄“水烫了点,奉生比较钟意凉水。奶放冷了就腥,所以一定要保温,要浓;绿茶寒,龙井、毛尖、紫笋这些寒凉,不要给奉生;滇红、六堡、十年以上陈年普洱更好。”
他教完手下,很娴熟地备上奉星如的茶饮。“千乐是很关心奉生。那一家我们多少都知,老爷子后生阵时不积阴功,儿子早年玩得太过坏了身,如今名下只得这一个孙。从小宠溺非常,对佣人坏得很。读书也未够争气,整日家只识得同一班狐朋狗友滥赌滥饮。其实人家哪是真心结交他?不过见他手松,又好面子,骗他做冤大头而已。说搞投资,在西港被人做局,骗了两千多万,差点死在码头。还是老爷子出面捞人,事后听说那帮人被斩得肠子都碎了,唯独剩了两只手,两只脚,挖了一对眼睛,一张嘴,全部封在酒坛里,用人参泡成酒寄给那边的老大。”
“老爷子还管得住些,听说去了国外之后,很无法无天,飞冰都被抓了两次,也是老爷子托当地的福清帮华人会摆平。”
“私生子女倒是有,但从未认返宗,唔知今次又怎么争。他那帮野孙,有几个心狠手辣。”
奉星如听着,檐下点点苔痕,他的睫羽承着多少期盼的注视,鼻梁乃是一柄骨刀,刀刃久经风霜,当然难免斑驳,雨燕沾了泥水钻入根茎的迷宫里,蝉鸣迢迢,不过是一个寻常、静谧的午后。就在这把藤椅上,这片瓦檐下,百年光阴,又发生过多少同样的絮语?人命,时局,构陷,成算,动荡,天翻地覆,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奉星如手上没有家族印戒,没有象征权力的图腾,他不是西西里的教父,亦不是叱咤风云的海港枭雄。他杀过人,很多人死在他手上,他没碎过尸,因此他只是聆听,听血海深仇,听涛声起落。
管家一边说,一边暗自观察奉星如的神色,奉星如越平静,他越佩服愈发相信奉生是个见过血的狠角色,若是普通人坐在这里听他方才的那番话,早就吓破了胆,遑论还有托起茶盏慢慢品尝的雅兴。
“你以为我会怕。”
奉星如放下茶杯的时候说,他闭上眼咽下茶汤的微苦,等待回甘,“那些手段一听就晓得是旺屏那边的人,老爷子也是混过的,手、脚意思是伸得太长,做错了事;嘴巴,说错了话;眼睛,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东西。都很合规矩。那帮人,无非是钱,货,觊觎别人的版图而蠢蠢欲动。这样的人,我杀过好几个。”管家在他身侧站着,恭候着,却迟迟等不到奉星如的追忆奉星如眼睫低垂,落在描金绣彩的茶杯上,管家于是为他添上新茶。
“死人的时候很难看的,屎尿具下,脑浆从耳朵里流出来,看一眼这一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