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轮蓦地侧过头去,莲真察觉到她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焰火声,远处人群的欢呼声,周遭实在是太过喧闹,她听不清楚她的声音,但隐隐知道其意,便摇摇头,心神稍定,目光停驻在她美丽温柔的脸孔,不禁抬起手,似欲牵她,指尖微微触碰,终究是放了下去,轻声道:“莲儿,今后我们可以好好在一起了。”
莲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又不便大声问,只疑惑地看着她,她长吁一口气,浑若无事一般,复又转过头去。
观看焰火之后,冰轮和皇帝便要回宫去,继续与臣子酒宴,听戏看歌舞表演,莲真后宫也有茶酒宴。下了城楼,莲真便站在自己轿子旁,先等太后和皇帝上轿,宗煦久未跟她亲近,前两日见面也不便说话,这时眼巴巴的望着她,莲真见皇帝神色疲倦,知他这几日事多,必是累了,可是宫中新年规矩繁琐,纵是心疼,她也无可奈何。
高贤暗中向长乐宫副总管太监使了个眼色,马嵩连忙上前,催促道:“皇上,上轿罢,可别错过时辰了。”
初二早上,亲贤殿大学士辛瑞、礼部尚书虞伯言以及孙腾孙跃兄弟等一班文臣武将,一起到长乐宫见皇帝。
彼时宗煦刚用过早膳,一见这些人浩浩荡荡进来,已觉有些不对劲,站起身来,道:“诸爱卿这个时候来见朕,所为何事?”
辛瑞清了清嗓子,道:“襄王平定西域,令众邦俯首,四夷归化,才有了今日太平盛世,襄王之威,威震宇内,襄王之功,功昭日月,襄王之德,德泽万民,襄王之恩,恩惠后世,襄王乃古往今来第一人。臣等皆认为大燕国祚已尽,今日前来,乃是奏请皇上效法尧舜,禅位于襄王,唯有如此,才是天下之幸,百姓之福!”
宗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圆睁双眼,惊怒交织:“朕祖上辛苦打下江山,肇建大燕三百年基业,历经数代,如今传到朕手里,你们食君之禄,非但不能忠君之事,竟敢欺朕年少,意图逼宫么?天底下可有你们这样做臣子的么?!”
他自幼得冰轮亲自教养,言行举止颇具帝王威仪,即便愤怒之中,亦不见丝毫慌乱,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竟把辛瑞问得哑口无言,虞伯言道:“自古以来,有兴必有废,有盛必有衰,文宗皇帝得位原不正,继位之后,暴戾荒淫,屡失民心,大燕气数已然耗尽,若非襄王力挽狂澜,救国于水火,我大好山河早已任由吐蕃与吐谷浑万千铁骑肆意践踏。臣劝皇上还是莫要贪恋君权,早早顺应时势,退位让贤为是。”
“你。。。。。。你竟敢出言污我父皇!”宗煦手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朕贪恋君权?这天下本就是朕的,朕天生就是皇帝!朕绝不会弃祖宗基业于不顾!谁若是逼朕,便是乱臣贼子,便是谋逆,将人人得而诛之,遗臭千古,万世唾骂!”
孙腾早不耐烦辛瑞等文官絮絮叨叨,这时见宗煦仍摆皇帝架子,口齿又甚为伶俐,便一把从虞伯言手中抢过那份草诏,笑嘻嘻的道:“辛大人,虞大人,你们先出去,我生平最喜欢讲大道理,让我来跟皇上说说,也许他就想明白了。”
众人听他如此说,便一齐退出殿外,孙腾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道:“其他人也出去!”
魏伦一声儿不响,向皇帝磕了一个头,随即出殿,宗煦大叫:“小魏子!”他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另外几个内监宫女见他如此,对望一眼,便也仓皇退出。
宗煦急了,叫道:“来人!”
“皇上,省点力气,没有人会来的。”孙腾敛了笑容,冷冷道:“刚才虞大人并没有说错啊,你父皇本就是个昏君,对外懦弱,对内残暴,他在位时,为了讨好吐蕃德利赞普,把自己的亲妹妹送给那个糟老头子,嗯,好好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公主,就这样被折磨死了,世宗皇帝若知自己爱女下场如此凄惨,不知作何感想?”
“着啊!”孙跃道:“这些年来,还好内有太后励精图治,革除弊政,安抚百姓,外有襄王殚精竭虑,抵御外敌,稳定王朝,才有如今的局面。皇上,你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无寸功于国家,无寸恩于百姓,怎么好意思再继续坐在这皇帝宝座上,快快退位罢!”
兄弟俩一唱一和,根本不给宗煦开口的机会,宗煦肺都要气炸,可孙腾孙跃不比刚才的辛瑞和虞伯言,两人都是武将,身材高大,如狼似虎,一边说,一边一步步走向他,他内心渐渐害怕起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你。。。。。。你们想干什么?!”
“啪”的一声,孙腾将那封草诏放在御案上,目露凶光:“我们做臣子的,也不想为难皇上,皇上只要照这份草诏,再抄写两份,一份交给我,一份自己留着,明日在垂拱殿当着文武百官宣读,就可以了。”
“没错。”孙跃抽出腰畔长剑,道:“皇上可仔细了,抄时一字一句都不能错,一笔一划都要工整,否则那是不成的。”
宗煦见他持剑在手,冷气森森,寒光照人,惊得脸都白了,手颤抖着,拿过那份草诏,看了一眼,已知是禅位诏书,不觉悲从中来,一屁股坐在龙椅上,伏案放声大哭。
轻轻打开檀木匣子,小心翼翼解开明黄色的绸布,一块方圆四寸的白色玉玺便映入眼帘,霍凛双手捧起传国玉玺,看着那八个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心中激动喜悦难以言喻,端详了好一会儿,方重新包好。
冰轮道:“明天垂拱殿那边,我就不去了。”
霍凛道:“姐姐既不想去,那便不去罢了。”
冰轮道:“除了把玉玺给你,还有一个人,你也要见一下。”
霍凛微怔,一个身着御林卫服饰的中年人已从外面进来,单膝在他面前跪下:“属下见过王爷。”
霍凛看着冰轮,冰轮道:“这是暗卫指挥史姜平。”
霍凛大喜,忙亲手扶了姜平起来,冰轮对姜平道:“以后你就跟着襄王爷了,再过几日便可改口了。”
姜平道:“是。”
冰轮点点头儿,姜平又分别向她和霍凛行礼,躬身退出。霍凛此时彻底安心,感激之情无以复加,望着冰轮道:“姐姐。。。。。。”
“你什么都不必多说,既然允诺了你,该交给你的我全都会交给你。”冰轮摆摆手,道:“只是还有一事,这些年我提拔任用的人,文臣不必说了,似檀瑛、冉黎等等武将,你可以不任用他们,但我希望你以后能善待他们。”
霍凛忙道:“姐姐放心,我们姐弟本是一心,他们忠于姐姐,便是忠于我,我绝对不辜负他们的忠心。”
他神色恭敬,语气听起来十分真挚诚恳,冰轮手捻佛珠,片刻,轻声道:“明日是个大日子,你早些回去歇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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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泰兴六年正月三日, 宗煦下禅位诏书,并于垂拱殿当众宣读, 诏书盛赞襄王、柱国将军霍凛英明神武, 功勋卓著,令天下太平, 百姓安宁,表示自己年少无知,德薄望浅, 无法担起治国重任, 亦不忍太后日夜为朝政操心,愿效仿上古贤君,将皇帝之位禅让给霍凛, 以造福黎民, 恳请霍凛顺承天命, 恭敬接受帝位。
文武百官听他念完, 皆称颂不已, 霍凛自是满口谦辞, 言自己德薄才疏,请求皇帝另觅大贤以嗣天位, 宗煦见他此时还要惺惺作态,心里虽是气极,可想起昨日一群武将恶狠狠威胁自己的样子, 仍是畏惧不已, 说不得忍气吞声, 满怀屈辱,亲自起身手捧玺绶,再三恳求,内阁辅臣杨琰、辛瑞几人亦强调天命不可拒,民望不可违,率满朝臣子一遍又一遍苦苦劝进,霍凛这才迫不得已答应,金殿上顿时跪倒一片,“万岁”呼声不绝于耳。
钦天监即择定黄道吉日,初六日正式举行隆重的禅位大典,是日,霍凛祭告天地,在垂拱殿登基称帝,定国号为“襄”,改年号“泰兴”为“圣武”,并封赏百官,大赦天下。
宗煦被降为鲁王,搬出宫居住,霍凛下旨以襄朝宾客之礼待之,其旌旗、车服、礼乐等一切照旧,宗照改封卫王,沈闻樱为卫王太妃,霍凌由雍国公晋为雍王,杨琰被提为内阁首辅,檀瑛、冉黎两人晋封公爵,而原职亦无变化,霍凛的心腹亲信如裴彻、孙氏兄弟、铁乙等人,以及其他早就依附拥戴他的朝中诸臣,尽皆封侯拜相,加官进爵,不多赘述。
所有封赏里面,冰轮是最特殊的一个,她被尊为定国大长公主,位在诸王之上,这也罢了,霍凛接着连下几道旨意,特许她见皇帝免于行礼,服饰可用明黄色,许用五爪金龙纹,总之,一切可比拟天子的特权,都加诸于她的身上。她原本是皇太后,本就享有这些权利,而霍凛能登上帝位,实是她一手扶植成全,众人都心如明镜,因此并不对霍凛的旨意感到惊讶,那些一路来忠心跟随冰轮的臣子,见霍凛如此厚待其姐,更如吃了定心丸,尚存的那一两分不安,也因此消散无形了。
前朝发生如此巨变,消息自是无法隐瞒,没多久便传入后宫,各宫立即陷入一片混乱与恐慌,当下人人自危,有人惊吓之余,相互抱头痛哭,新年的欢乐喜庆气氛已荡然无遗。
莲真闻得此讯,好比晴天霹雳,忆及元日与冰轮及宗煦在城门观看焰火的情景,并无任何征兆,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随即命人备轿,欲前往崇德宫,还未动身,童介已匆匆来报:“主子,不好了,后宫通往前面宫殿的两道通道都有大批人把守,不允许任何人通行。”
“不允许通行?”莲真心情焦灼,道:“他们怎么说的?”
童介是一路疾跑回来的,兀自气喘吁吁:“他们原本什么也不肯说,奴才厚着脸皮,好言好语继续相问,便让奴才回去劝各主子安守自己宫里,过几日新皇自有旨意,除此之外,就不再多说一句了。”
“新皇。”莲真一颗心直往下坠,身子微微摇晃,横波见状,连忙上前扶住,莲真搭着她的手,慢慢在椅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