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桥眼睛一亮,是皇元卿?又是皇元卿!自己对孟筠的那些小心思,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临行前她邀请孟筠同行,人家死活不肯跟着,现在借出事的由头强制他来……皇元卿手段高明啊!

其实皇元卿此举是存着一个考量的。他早听过周围人对公卿的评价,知道何缜年纪小,脾气骄纵,便告诫梁穹与公卿相处忍让为先。如今出了如此大的事,他信得过梁穹,却信不过何缜,将孟筠派去,一则依赖筠郎稳重,关键时刻能拿主意,二则防备嫡庶起冲突时无人为梁穹撑腰,由着何缜胡来。

好在行动顺利,公主成功寻到,接下来已没什么事能称为棘手了。孟筠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就沦为致公主的献礼,这是皇元卿也没料到的情况。

孟筠举杯挡住嘴角的苦笑,明白散席后自己将面临一道大关,可方才她不假思索的拥抱又缠绕在脑海,心也跟着雀跃一下。

这是什么?机缘还是考验?孟筠思绪乱乱的,索性再进一杯。

酒过三巡,门外忽地跑来一个士兵,称有访客登门。严珂似乎早有预料,泰然笑道:“看来我们在这里欢庆,有人要睡不踏实了。两位殿下不妨猜猜,来的是哪路神仙?”

“还能是谁?左不过一条老月豺,或一头笑面虎。老月豺想让我落实太子贻误灾情、谋害皇子的罪名,笑面虎则想让我保持缄默,别扯他后腿。”前桥道。

严珂看向士兵,那士兵听不明白哑迷,只听到“太子”两字,赞道:“公主英明,门口正是兴国太子的人。”

她走时没说准话,太子心里没底呢。前桥不再寄人篱下,就不想痛痛快快营业了,乐仪明白,起身道:“殿下与严大人接着吃,我去会客,若是没什么要事,即刻打发了,若是大事,还要辛苦殿下拿主意。”

2.

乐仪去了一会儿,又派士兵来请前桥:“太子欲赠陈酿美酒,郡主请公主示下。”

送个破酒,有什么可示下?不过找借口告诉她,该她拿主意了。前桥于是命访客至外厅等候,自己姗姗来迟。

太子派来的人还是个熟面孔,在棣云别院时总跟在太子身后,应该是个亲随,此时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和他主子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得太子有心,深更半夜让你们送酒给我,也不怕被人看到。”

太子亲随立即热络道:“太子是东道,礼遇殿下是应该的。这佳酿早已备好,方才殿下走得匆忙,来不及相赠,此时猜着殿下安顿好了,太子便叫小人抬酒过来。”

前桥只是微笑点头,并不接话,一副等着下文的样子,太子亲随只好道:“临行前太子还吩咐小人问问殿下,京都的冶铁厂最近有何稀罕货?太子想订购一些赠送宾朋,当然了,数量多多益善,殿下该多少价就多少价,不必让利。”

前桥和乐仪悄悄对了个眼神,知道这是想行贿的意思,前桥笑问道:“厂里最近有什么存货?”乐仪跟着一唱一和:“最近生产最多的,当属卫生棉条了,只是京都尚一货难求,不知太子想要多少?”

太子亲随不知何为卫生棉条,眼睛却突然亮了:“太子说了,多少他不管,拢共卖得这个数足矣。”他伸出五根手指,连单价都不问,直接开总价。前桥不管它是五十万还是五百万,一味摇头道:“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多存货出口,荆国都供应不来呢。”

“公主不必着急交付,钱款收齐后,分期供货即可,太子说了,两国通商路程遥远,运货时间长,慢一些,也是难免的事。”

钱先打过去,货不着急发,这笔虚假订单就是他开出的封口费,以贸易方式往来,倒能掩人耳目。前桥故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棣云别院看着很新,是什么时间修的?”

太子亲随道:“回公主的话,是太子前年刚修的。”

“真不错,我回家也想修一座,只是京都地价贵,修一个这么大的宅院,恐怕更靡费,你给的这个数下不来吧。”

“公主觉得怎样合适?”太子亲随也是做好了准备的,见她嫌钱少,立马伸出一根手指道,“再加这个数,为公主补了京都的地皮差价吧。”

前桥则将拇指食指分开:“我要这个数,八八八,吉利,帮我洗洗最近的晦气。只是你做得了太子的主吗?”

那随从沉默一会儿,咬牙道:“这是大事,但小人明说吧,临走时太子吩咐了,只要公主殿下还拿他当朋友,肯帮他度过此关,别说是五百万白银,就是全部家当也立时可以给殿下他只想要殿下一句准话。”

“八百八十八万,我给他这个面子。”

不敲一笔竹杠,简直白手握那么多把柄,既然太子想行贿,那就痛痛快快充一笔丰库。

“那口供……”

前桥早命人准备好了,将写着字的纸笺在他面前一晃,随即放在身旁烛台上。太子随从根本确定她烧的是什么,还欲阻止,前桥却道:“有口供又如何,人都被你们杀了,况且我全程听审,他们交代了什么我全知道。既然答应不说,就是不会说,太子斥巨资要我一句保证,想必是信得过我的。”

太子亲随闻言,再不迟疑,以数家货栈名义分别签下订单,又将一沓银票交付到她手中。

“分散订单,是为防有人疑心,抓住把柄参奏太子。银票在此,公主可在兴国任意银铺支取现银,荆国各府主城也都有特定银铺兼容兴国银票。愿公主明日只提解毒事,千万别提太子识得您的身份,也别提那场雪灾,以免生出事端啊!”

他说着,又将抬酒缸的木架拆了,两块侧板和一块底板取下,竟都是隐秘的木头扁匣,启了盖后,两块侧板内是银票,底板内是摞得整整齐齐的银锭,他示意乐仪道:“银票是太子给严大人和郡主的,这箱则是为使团姐妹们准备的一点心意,一路风尘,辛苦啦。”

既然钱到位,前桥也就点头答允,打发人送走太子亲随后,乐仪自觉将银两交给钱桥处置,前桥却挥手道:“你们拿着就行。”

“可不敢,你收贿赂可以,你是公主,要是我敢代使团收,莫说圣上怪罪与否,严大人第一个饶不了我。你拿着,她才不会说什么。”

前桥心道有理,便以公主名义将银子赏了使团士兵,又对严大人说了此事,这位以正直闻名的官员咋舌道:“兴国太子私财竟有如此之多,八百万两,立等可取!”

是啊,丰库是只进不出的貔貅,这些荆国官员都被榨得两袖清风,财富自由的兴国太子格外令人眼红。

听闻荆国贵族急需大笔钱,即使变卖家中财物凑补,也不会向丰库申请,因为等流程走完批了银子,少说一个月过去了,还不如典当变卖来钱快。因此荆国典当行十分兴盛,每月发了例银,也总换些贵重物品摆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位下了血本,不知另一位能强过他否?”乐仪笑道,“我估计太子上门后,三皇子也坐不住了。”

3.

乐仪猜得不错,才坐下没一会儿,老月豺也随之登门。与太子不同,他竟堂而皇之亲自拜访。

前桥连和他虚与委蛇都懒得,依旧留在宴会吃喝照旧,由乐仪出面打发。

疲惫数日,乐仪好不容易尽兴玩乐,却总被人打断,好在这位刚刚已动过手了,索性携了酒壶会客。

老月豺被人带入时,正看到乐仪毫无待客之礼,斜睨着他自斟自酌。想到方才做了手下败将,心中更是烦闷,没好气道:“公主呢?”

乐仪慢悠悠将酒壶喝空,才开口道:“我大荆有规矩,皇储不得随意接待外宾。当初太子亲使大荆,尚未由公主接待,阁下何人,敢劳动公主大驾?”

老月豺最介意的就是皇储身份,听她挑衅,立马驳斥道:“据我所知,荆国尚未立储,女帝尚有亲子,公主地位等同兴国亲王,如何与太子相比?”

“圣上何时立储,非为臣者可置喙,更不是你能操心的事。”乐仪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我直说吧面见公主,你不够格,严大人也歇息啦,这里只有我招待你,有什么话,就对我说,若觉跟我说不着,请自便。”

乐仪向后一靠,慵懒地抬起胳膊,示意对方无事滚蛋。老月豺被她的傲慢气得说不出话,可乐仪显然不打算照顾他的心情,唤来门口一位士兵,举着空了的酒壶晃两晃,那人立即领会,为她新拿一壶。

随着士兵入内取酒,热闹的笑声便释放出来,明亮的灯烛中甚至有人弹剑作歌,这哪里是“已歇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