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梁夫人闻言心里熨帖的很,她欣慰笑道:“你嫂嫂最是疼你,知道你要嫁到谢家去,她自小就是长在京兆的,这些京兆簪缨世族之事就没有不知的,她早早便一口应承下来会好好照顾你的,所以瞧你这孩子是多有福气。”

梁槐宁也这样觉着,她投生在梁家,有时候想起那些腌臜的门户都不由得感慨自己命好。梁家是伯爵,家里清贵,吃穿不愁,姐妹间虽有时有些小龃龉,但是摆在台面上便不论了。

家中祖母慈爱,爹爹和娘也是相敬如宾,虽然也有小娘们却从未闹出什么风浪来。她这前半辈子自然是顺风顺水的很,对此她已经很是满足了。

“娘说的是呢,能做爹爹和娘的女儿是我的福气。不过,嫂嫂那封信里关于谢家之事倒是言说的仔细。谢家三房人,长房和三房是嫡出,夹在中间的二房是庶出。嫂嫂在信上提及到二房当家的二老爷年轻时便去了,独剩下孤儿寡母,这许多年来国公爷对二房也是颇多照拂。”梁槐宁将这些事娓娓道来。

梁夫人颔首,她依稀回忆道:“这件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二房的没了当家的自然不容易,好在二房太太膝下有两个郎君支撑门户,也不会绝了后。谢家国公爷素有清正名声,国公夫人也是慈爱的很,断不会刻薄了二房去的。”

梁槐宁点点头笑道:“正是这个理。女儿原本想着谢家人口众多,若是嫁给长房长子,日后作为宗妇,身上担子总归是不轻松的。好在是长房次子,女儿也有偷闲的机会,将日子过畅快了才是最要紧的。”

梁夫人笑了笑指着她无奈道:“你啊你,就知道偷懒。往后为人子媳,这些话可不能说出来,要惹人笑话的。”

“女儿知道,女儿至多也不过是在娘身边念叨着的。”梁槐宁俏皮一笑,端起一边的酥山挖了起来。

仔细算来,这是她在家里过的最后一年。这时候看什么都不免有些触景生情,总归长在潓州,这一朝要到京兆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头总归有些不适应的。

梁槐宁便喜欢黏在梁夫人身边,梁夫人笑着感慨这就是个麦芽糖,可真是甩都甩不掉的。

时候一晃便到了年下,这个年家里过的极其热闹。兴许是这一年家里头又嫁出去了一个女儿,又或许是明年初梁槐宁要出嫁,让家里人欢喜的是远嫁杭州的大姐姐在初二这一日也回来了。

出嫁女一般在年初二回来拜年。近两年因着夫家一摊子事,总也脱不开身,梁初嫣这一回好容易得了空回来更是带了十几个箱箱笼笼。

梁初嫣是好福气,虽然是庶出,可生母难产早逝,她打小就养在正院。后来,老夫人那边也接过去养了好几年,因此养成了一副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做派,到议亲时又正好与梁夫人娘家亲上加亲,因此她的官人既是梁夫人的女婿又是嫡亲侄子。

梁槐宁等人从前要唤表兄,如今倒是不知要唤表兄还是姐夫的好,最后到底还是梁夫人打趣笑道:“如今到了咱们潓州城,依着入乡随俗的习性,便还是唤姐夫罢。”

众人都笑成了一团,后话便不提了。

这一日梁若纤也是回来拜年,她出嫁后第一回过年回来,在夫家生活极好,公婆待她和蔼,官人也体恤,是一百个舒心。

因此,她回来本是想要炫耀一番的,却没想着众人的关注点都放在好几年不曾回来过的大姐姐身上,她一时有些生闷气,便捧着茶碗坐在一边不吭声。

用过了午膳,各人回各院去,梁若纤便迫不及待地回了云小娘院里,母女总归有体己话要说。

梁初嫣挑了挑眉笑道:“我记得我当年出嫁时,你和三妹妹都还小,至于五妹妹那更是不记事儿的年纪。如今我瞧着,三妹妹嫁人倒是稳重了些,不像小时候,心里有个不平的都要闹腾起来,没个安生日子。”

梁槐宁笑了笑略了过去,倒是梁夫人笑吟吟道:“这次回来怎么也不将哥儿姐儿带回来,你爹爹可也念着几个小外孙呢。”

提起这事儿,梁初嫣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娘莫要怪我,不是我不带,两个孩子许是因着双生的缘故,一个病了,另一个也病了,便都托着婆母照看了。我快两年没回来了,也是念家念的紧,再加上听说四妹妹快要出阁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要回来尽份心的。”

梁初嫣出手大方,带回来的几个箱笼念叨着要给梁槐宁添妆,也一并加入嫁妆单子里头了。

梁夫人一脸关切,忙道:“你这孩子,既是哥儿姐儿病了就莫要着急回来了,这孩儿病了,做娘的心里头也未免着急,为着你妹妹,可真是……”

梁初嫣摇了摇头,善解人意道:“娘,无妨的。如今都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都有六岁了,平素身子也健壮的很,是前些时候非闹着到院子里玩雪,这才病了的,再说我要回娘家,婆母也是极赞同的,她还说念叨着您呢。”

梁初嫣的婆母是梁夫人的嫂嫂,姑嫂从前在家时相处也极和睦。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要亲上加亲的缘故,梁初嫣的婆母当初只一眼便喜欢上了她,觉得她性子爽朗,做事又有盘算,像极了自己小姑子,因此很快便定下这门亲事。

梁夫人笑意愈盛,也问了些话,越聊心里头越畅快。

梁初嫣忽然才想起一桩事,她悠声道:“对了,月前杭州出了一件大事儿,杭州有名的富商郑老爷跟嫡妻郑太太和离闹了好一阵子,后来那郑太太带着儿女竟直接回了娘家,你们可知那郑太太的娘家是何许人家?”

第四章

梁夫人和梁槐宁互相对视一眼,梁初嫣摆了摆手示意下人们都下去,她压低声音道:“正是四妹妹未来的夫家,京兆谢氏。”

此话一出,梁槐宁都不免愣了愣。并非是她瞧不起商户,只是如今这时候士农工商,商户的地位是最低的。那谢家是京兆名门望族,是最看重出身的,又怎会与商户家联姻?

一边的梁夫人眼珠子转了转,面色也沉了下来,梁初嫣轻叹一口气道:“我们也是才知道的,若非这回和离闹得这般难堪还不知有这样一桩缘故。”

原来那位郑太太正是谢家老国公和国公夫人的掌上明珠,年少时被家人宠爱的没了边,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及笄后瞧中了那进京押送货物的杭州富商郑家的少爷,她执意下嫁,后来不知谢家如何应允的,这门亲事到底是成了。

但是知道的人显然极少,若非这次和离风波闹得太大,梁初嫣又怎能知道。她探听了其中缘故后,便趁着这回回家拜年的机会说与她们听。

梁夫人面上神情叹了叹,却没发表什么意见。一旁的梁槐宁亦是垂眸,半晌笑着另起了话头,气氛颇为和睦。

梁初嫣在家也未停留几日就与夫婿启程回了杭州。年后的日子一溜儿便过去了,到了三月潓州城气候渐渐暖和起来,离婚期便不远了,梁夫人虽一切都安排的妥善了,可心情也算不得美妙,总归是有些难舍难分的。

因此出嫁前一夜,梁夫人望着一派喜气洋洋的院子,瞧着亭亭玉立的女儿,想着往后又是见不得几面的,这时候没有娘心里能不难受。

这些日子絮絮叨叨也嘱咐了许多,再没有什么能说的了。

三月十六,良辰吉日。天蒙蒙亮,梁家里里外外便动作起来了,梁槐宁的兄嫂梁淮之和明氏也提前几日从京兆赶了回来,按古礼,该是由兄长来背妹妹上花轿的。

梁槐宁极早就被卢妈妈打发人唤了起来,连身边陪嫁的茗雾和新芽这几日都被卢妈妈等人嘱咐了好些话,无外乎今日成婚之日要做些什么的,不可出一点纰漏。

梁槐宁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脖子矮了三分的苦楚。她有一点与旁的闺秀不同,比起那些繁复精美,珠翠满头的发髻,她喜欢那些简单些的,只摆些玉石作为装饰。

原因无他,其一是省时,其二是自己的脑袋不用那般受罪。今日是成亲自然是非同小可,虽说还要坐船北上,到时候在谢家还要走一遍正正经经的仪式,可是今日是出嫁的日子照样马虎不得一点儿。

费了好几个时辰,见着身后的妈妈们终于停了手,嘴角露出几分满意的笑意来:“如此便好了,娘子瞧瞧可喜欢。不过您生得花容月貌,肤白细腻,怎样瞧都是好的。”

这话诚然不错,梁槐宁身材高挑纤细,她笑起来时嘴角更是有一对浅浅的窝,她抿了抿嘴道:“多谢妈妈了,一会儿记着领红包才是。”

那妈妈脸上笑意愈盛,忙又拣了一堆好话来奉承。梁槐宁笑着谦虚不语,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迎亲的便到了,她举着一面苏绣的大红色团扇,被人引着出来了。

纵然是婚期临近,她心里如何愁情不舍,可到了这会儿,这种感情便愈发真切了。她瞧不见爹娘的神情,可她知道,他们定然是满心不舍的。

她未曾瞧见,她的爹爹梁伯爷满脸欣慰地瞧了女儿一眼,颇有几分有女初长成的骄傲之色来,随即视线便落到了未来女婿身上。

谢叡珣系出高门,他自幼便是人中龙凤,聪敏好学一路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十几年人生顺风顺水。只见他生得清逸俊朗,身形颀长,那双眼眸却是明亮显出几分坚毅来,让梁夫人越看越满意,微微湿润的眼眸也终于露出几分笑意来。

总归是细细嘱咐了许些话,到后来梁夫人声音有些哽咽,听得梁槐宁更是心中难受,她握着团扇的手稍稍有些不稳,一边的谢叡珣目不斜视却是能察觉到的,他微微垂眸隐下几分心思。

梁槐宁只觉得鼻头酸涩,到最后拜别时有些撑不住了,最后被茗雾轻轻扶着转身离开,茗雾眼眶也有些湿润,她柔声道:“娘子可莫要伤心,若是妆哭花了可是不好看了呢。”

外头明明锣鼓升天,一派热闹,旁人的欢声笑语不住落到耳朵里来。可是梁槐宁心情却是不大明朗,由着梁淮之背着她上了花轿,兄长总能给人沉稳的感觉,最后她只听到兄长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