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将进酒 说道关逢龙 10745 字 5个月前

关逢龙走后,门无鬼继续炼制药丸,到辰时左右,觉着时辰差不多了,遂将药泥自丹炉内取出,做成拇指大小药丸,纳入一只褐色瓷瓶装好,又将韩长鸾身体也处理过,把丹房打扫干净,这才步出门外,去到冯翊郡的般若寺,找到许由,将药瓶交给他,嘱咐他喂服给侯氏双生子,自己则赶回太原,处理独孤双姝事宜。从冯翊郡到太原约有百里之遥,所以门无鬼脚程虽快,这一来一回,也还是用了一天时间,等他从般若寺回府,已经是暮色四起,门无鬼没有多做休息,即往独孤双姝所在的敖客居而去。第八章 天道如尘露

门无鬼跨进敖客居,却又止住,空气中有一种微妙波动,他凝神细听,隐约分辨出是有男女在轻声说话,门无鬼心下微惊,循声行去,在后园的假山旁边,见到杨坚正同独孤双姝之一的独孤珠窃窃私语,状甚亲昵。门无鬼微微皱眉,沉吟了阵,才待要走过去,却听得杨坚说道:“等爹爹回来,我即会央他向大将军提亲,正式迎娶你。”门无鬼当下伫在原处,作声不得。

就在此时,独孤玉正站在园中的藤萝绿荫下,望着进退维谷的门无鬼,煦然微笑。

天元皇太后在八月初九这天,正式祔葬在帝都附近的孝陵,其谥曰孝章皇太后,当日宣皇出次,素服举哀,并辍朝五日,亲族中的许王及夫人李氏、魏王夫人王氏、楚王夫人冯氏、莒国夫人潘氏、将军惟正之妻裴氏相继陪葬。九月初三,国丧结束,但不知为什么,宣皇迟迟也不下旨,令杨忠等人各回辖所。

到了九月二十五,宫中突然传出喜讯,说是午夜十分,已怀胎数月的宣皇右皇后朱氏突然腹痛难忍,寝宫之内,神光照室,倏尔又消逝不见,跟着朱氏生下一子,宣皇觉甚惊异,连夜召来太史令晁崇解疑,晁崇细细看过幼儿样貌,又推算过时辰,踌躇半晌,说道:“皇子虽可主天下,但非社稷主。”宣皇闻言,不由皱眉,颇为忧虑,却又听得晁崇接着说道:“不过也有解救办法。”宣皇急忙问道:“什么办法?”晁崇踌躇了阵,说道:“册纳新后,以绝外戚擅权。”宣皇沉吟片刻,心知晁崇说的有理,但见着卧榻上气息微弱的朱氏,又不置可否。

三天后,杨忠和独孤信在驿馆接到同样圣旨,内容写道:帝降二女,后德所以俪君;天列四星,妃象于焉垂耀。朕取法上玄,稽诸令典,爰命四后,内正六宫,庶弘赞柔德,广修粢盛。独孤信看得吃惊,呐呐说道:“王爷,看圣上这意思,是要纳立四后?”杨忠苦笑,沉吟了阵,说道:“这也不足为奇,先武皇就曾纳立四后,同驭后宫。”独孤信踌躇了阵,说道:“宣皇现时只有一位朱皇后,要册立四后,势必要再采选三女,如今你我各接到一张圣旨,想来朝中必定还有另外一人,接到同样内容圣旨。”杨忠笑道:“当是这样的了。”独孤信苦笑,踌躇了阵,说道:“王爷,你心中可有对策?”杨忠笑的不置可否,沉吟了阵,说道:“宣皇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你我势必要各送一女入宫。”独孤信苦笑。

杨忠看在眼里,沉吟了阵,笑着说道:“大将军掌上珠玉双姝,可想好要送哪一姝进宫?”独孤信苦笑,踌躇了阵,说道:“卑职两女当中,珠儿善妒,行事鲁莽,唯玉儿虽柔婉,倒甚有主见,以后在宫中,或可存活。”关逢龙听得一怔,想起那腰间挂着佩玉的明秀少女,心中略有异样感觉,却默不作声。独孤信顿了片刻,说道:“不知王爷拟选哪位爱女入宫?”杨忠沉吟片刻,转问关逢龙道:“关先生你看呢?”关逢龙沉吟着,没做声。

该时杨忠共计有四女一子,一子即是大夫人吕氏所生的杨坚,其余四女,皆是侧室所生,其中侧室程氏所生的长女丽华,年方十六,姿容出众,体顺居贞,甚得杨忠喜爱。关逢龙沉吟片刻后,即说道:“以在下所见,丽华小姐年貌相当,入宫最为合适,其余三位小姐,年不及十二,只怕送进宫去,也是伺候不来宣皇的吧。”杨忠苦笑,沉吟了阵,说道:“说的是,我即刻修书,差人去太原,将丽华接来洛阳。”独孤信闻言,急忙说道:“玉儿此时也恰是在王爷府上,莫如卑职也修书给她,请王爷将她与丽华小姐一并送来洛阳可好?”杨忠沉吟了阵,说道:“如此也好。”

稍顷书信修妥,关逢龙找来腿脚利落办事牢靠的驿馆伙计,让他将书信带回太原隋国公府。等小厮走后,独孤信沉吟了阵,说道:“卑职心中甚是好奇,不知宣皇颁出的第三张纳后圣旨,是给到哪位朝臣了。”杨忠默不作声,沉吟片刻,对关逢龙说道:“关先生,可否烦请你出面打听看?”关逢龙笑着说道:“在下遵命。”跟着即起身离开,身影甫自行到花厅外,即消失不见,独孤信看得心中惊讶难言,吃吃说道:“这关先生是什么来历?难道他果真如赛阳夫人所说,乃是神人么?”杨忠只是笑,低头饮茶,并不接独孤信话题。

关逢龙自驿馆出来后,沉吟片刻,即赶到薛国公长孙览的宅邸,对门口的家臣说道:“烦请通报府上的门士孙满先生,就说有故人关逢龙来访。”家臣细细打量关逢龙,说道:“孙先生不见外人,先生请回吧。”关逢龙微笑,伸手自腰间拿出一锭约有五两重的纹银,塞入家臣手中,说道:“在下乃是孙先生莫逆之交,已有多年不见,今次远道来洛阳,特意登门拜访他,恳请代为通报一声看,在下不胜感激,稍后若是孙先生执意不见,在下即刻告辞离开就是。”家臣掂了掂手中纹银,觉着还算满意,这才说道:“你等着。”

很快那家臣又出来,说道:“孙先生不在府中,一早已经外出的了。”关逢龙微微皱眉,又自腰间拿出一块碎银来,笑着说道:“他可有说是去哪里了?”家臣斜眼看他碎银,在心里掂量片刻,说道:“说是去福履寺,拜会常悲大师。”关逢龙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将手中碎银递给家臣,笑着说道:“在下初来洛阳,于此间地况不熟,可否告知去到福履寺的路径?”家臣将碎银纳入衣内,说道:“出城往西,直行十里即可。”

关逢龙遂直奔福履寺而去,出城行了约有十里,果然见着有寺院,山门上书有福履寺三字,关逢龙在阶下沉吟片刻,仔细整饬过身上青色衣衫,这才上前去轻扣山门的响环,很快即有圆领淄衣的比丘尼出来开门,见着关逢龙,微微皱眉,说道:“施主要找哪位?”关逢龙含笑说道:“在下自太原来,想拜会常悲大师。”比丘尼双手合十,说道:“施主来的不是时候,大师此刻正在入定。”关逢龙笑着说道:“小师父可否让在下入寺内等候片刻?”比丘尼面有难色,沉吟片刻,婉言说道:“敝寺乃是王家修建,时常有内庭嫔妃出入,施主留在此间,实在多有不便,还请施主见谅。”关逢龙默不作声,沉吟片刻,含笑说道:“便是这样,在下告辞就是了,只是临走之际,还要斗胆向小师父打听一人,不知薛国公府的孙满先生,此时可是在寺内?比丘尼面色微变,踌躇了阵,双手合十说道:“贫尼不敢欺瞒,孙施主确实是在寺内,但他一早已经吩咐过,不见外人。”关逢龙有些失望,比丘尼面带歉意的一笑,关上大门。

关逢龙站在寺外,正自沉吟不绝,耳畔却听得有人懒洋洋的笑,缓声说道:“关先生别来无恙?”关逢龙微微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山门外那颗巨大阔叶树上,坐着一位年方二十的清秀少年,其人长眉入鬓,眉目俊秀,笑容懒散,眼神却甚是清明。关逢龙沉吟片刻,含笑说道:“你认得我?”少年笑着说道:“当然,不过你多半不认得我。”关逢龙笑着说道:“这倒是,尚未请教阁下名姓?”少年弯唇微笑,说道:“我的名字,叫做铁镜。”

关逢龙笑着说道:“你如何认得我的?”铁镜微笑,懒散说道:“我们相识久矣。”关逢龙皱眉,心下突然一动,沉吟片刻,说道:“你自哪里来?”铁镜露出笑容,注视关逢龙片刻,说道:“我自温秀岭来,我有一个师弟,名字叫做吕干,不知你可认得?”关逢龙心下一震,说道:“这样说起来,你与杨大夫人屠卢,岂非同门?”铁镜笑着说道:“不错,确实如此。”

关逢龙一时心念千百转,沉吟片刻,说道:“你今次是跟踪我来此间,还是赶巧路过?”铁镜笑着说道:“我既非跟踪你,也不是赶巧路过,我原本即是在此间的,我乃是孙满的护卫。”关逢龙皱眉,说道:“孙满几时多出你这样护卫来的?”铁镜笑着说道:“我一直即是他护卫,你忘记了么?”关逢龙心下疑窦丛生,面上沉吟不绝。铁镜懒散的笑,似是突有所悟一般,笑道:“是了,关先生有部分记忆已经遗失,也难怪不记得小可。”关逢龙皱眉,说道:“我遗失记忆,我怎不知道?”铁镜懒散的笑,目光却犀利如刀,慢慢说道:“说的是,莫如你仔细想想看,你忘记什么了?”关逢龙皱眉,待要仔细回想,突然却觉头痛欲烈,脑中仿佛遭受无数金针戳刺,一时疼痛难忍,不禁呻吟出声。

铁镜森然微笑,说道:“怎么了?你可是觉哪里不舒服?”关逢龙痛的满额俱是冷汗,心下空白一片,自修成神道以来,他已久未遭遇这样疼痛感受,一时之间,竟有些措手不及,连调理内息都忘记,只是呆呆出神,此时却听得铁镜漫声吟道:“清靖无欲,与物无竞,徒处无为,而物自化。”关逢龙心下一惊,突然回过神来,铁镜所念的,正是多年前自己说给靖王听的修道诀。铁镜看着关逢龙,森然微笑,接着说道:“人忧思不解,就会伤害身体,所以要摒弃思虑和欲望,清心寂神,如此一来,自然就可以解除忧虑,释放精神,不拘于物,自在遨游。”关逢龙讶然,这也正是自己多年前说给靖王听的一番话。

关逢龙眼中波光闪动,却默不作声,只依着修道诀,缓声吐纳,片刻功夫后,即心境澄澈寂照,阵痛也慢慢平息,他睁开双眼,望着铁镜,双眼平静无波,说道:“这首修道诀,你是自哪里学来的?”铁镜懒散的笑,淡淡说道:“别人教的我。”关逢龙逼问道:“谁教的你?”铁镜默不作声,望着湛蓝天空默默出神,良久才懒散笑道:“我懒得告诉你。”关逢龙气结。铁镜顿了顿,又笑着说道:“我的主人孙满,他不想见你,你心中有事想要问他,不妨说来我听,我可尽力为你解答。”关逢龙皱眉,心中多少有些愠怒,却又忍耐下,说道:“你可听说了宣皇纳后的事?”

铁镜默不作声,清明双眼望着关逢龙,眉梢微微一挑,突然笑出来,关逢龙心下有些恼怒,冷冷说道:“你笑什么?”铁镜笑着说道:“两百多年下来,你的性情,好似温和许多,甚好,甚好。”关逢龙面上微红,冷笑道:“你这是存心消遣我的么?”铁镜懒散的笑,漫不经心说道:“不敢,宣皇纳后的事,我略有所闻,你是想知道,第三张圣旨,宣皇是颁给了哪位朝臣,对么?”关逢龙沉吟片刻,说道:“是。”

铁镜懒散的笑,说道:“宣皇没有再出圣旨。”关逢龙双眉微蹙,沉吟片刻,说道:“莫非后宫有命妇,将要册封为后?”铁镜打了个哈欠,说道:“确实如此。”关逢龙皱眉,说道:“是哪一位?”铁镜懒散的笑,说道:“即是本朝蜀国公尉迟迥之的孙女,长贵妃尉迟炽繁。”关逢龙闻言,不由皱眉,却并不做声。

蜀国公尉迟迥之的孙女尉迟炽繁,容色十分出众,最初是适配给杞国公亮的长子西阳公温,温的曾祖父,乃是太祖皇帝的长兄,温算是宣皇的皇侄,温大婚之后,带着尉迟炽繁入宫面圣,未料宣皇竟对尉迟炽繁一见倾心,遂逼而幸之,不久之后,杞国公谋逆,宣皇将其满门诛杀,独独留下尉迟炽繁,并迎入宫中,封为长贵妃,宠爱有加。

关逢龙沉吟片刻,说道:“尉迟氏姿容不俗,但名节有瑕,入宫为妃,已经于礼不合,如今要册封为后,朝臣之中,必定有人会反对。”铁镜慢吞吞的笑,说道:“这在以往,确是可能的,但自年前元楷事件后,如今朝廷上下,人人均知宣皇手段,各自爱惜头颅,纷纷明哲保身,谁还敢忤逆犯上?”关逢龙默不作声,心知铁镜说的乃是实情。铁镜懒散的笑,又打了个哈欠,说道:“关先生还有什么不解之处,需要小可帮手的?”关逢龙沉吟片刻,说道:“宣皇纳后的圣旨,是今晨始出,长贵妃册立为后,此时更是尚未公诸天下,你是如何知道的?”铁镜似笑非笑的看着关逢龙,淡淡说道:“小可不才,略略认得几个内庭侍臣,如此而已。”关逢龙听得心念千转,面上却不动神色,铁镜懒散的笑,说道:“关先生还有无疑问?”

关逢龙默不作声,斟酌片刻,突然说道:“你可见过当年的靖王?”铁镜微微一怔,沉吟片刻,懒散的笑,说道:“有的。”关逢龙沉吟片刻,说道:“那么你可知道当年靖王离世的真相?”铁镜寂寥的笑,说道:“知道。”关逢龙沉吟片刻,说道:“说来我听。”铁镜却笑,懒散说道:“对不住,关先生,小可彼时立过誓,答应决计不将真相说与你知道。”关逢龙微微皱眉,沉吟片刻,缓声说道:“只要你肯将真相说与我知道,我可以满足你相当要求。”铁镜懒散的笑,解释道:“小可当年立下的誓言是:有生之年,决不透露靖王离世真相给关逢龙知道,否则即会陷入畜生饿鬼道中,万劫不复,永世不得翻身,故而小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背誓的,关先生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关逢龙听得皱眉,沉吟了阵,森然笑道:“你可有听说过明火焚心咒这门法术?”铁镜脸色微变,却默不作声,关逢龙森然笑道:“据说这门法术,可令人五内俱焚而死,面上却看不出端倪,乃是几百年来最为霸道的虐杀咒,你可想想尝尝它的味道?”铁镜勉强一笑,见关逢龙眼珠微微泛红,虽知他心中杀机已起,却并不惊惶,依旧懒散笑着说道:“我若是不说出来,关先生想必顷刻之间,即会咒杀我的吧?”关逢龙森然笑道:“不错。”铁镜微笑,懒懒打了个哈欠,眉梢眼角都是倦意,淡淡说道:“那敢情是最好,我在这世间已经存活数百年了,一早已经觉着厌倦,巴不得早些死了,偏又死不成,若是关先生肯慷慨成全我,即便是死前要遭受万般苦痛,我也是求之不得的。”

关逢龙愣住,铁镜笑着说道:“来吧,关先生,敬请祭咒,小可在此恭候。”说罢他竟自树上一跃而下,站在关逢龙跟前,双眼百无寂寥,看着关逢龙,似是恨不得他即刻将他咒杀一般。关逢龙不由苦笑。

铁镜淡淡笑道:“人生是苦,死是解脱,我想要这解脱久矣,关先生请即刻动手。”关逢龙默不作声,沉吟片刻,叹气说道:“那秘密究竟有什么离奇之处,为何你与屠卢都不肯说给我听?”铁镜懒散笑道:“该你知道的,你自然会知道,其余的,不要多问。”关逢龙听他说这样话,心中有些愠怒,却又不好发作出来,只得忍下,缓声说道:“好,我不问没就是了,你将孙满带来见我。”铁镜懒散笑道:“对不住关先生,主人说过,他不想见你。关逢龙心下怒甚,沉吟片刻,咬牙笑道:“好极,你是想要他死,是想要他活?铁镜神色微惊,沉吟片刻,笑着说道:“关先生这话听着让人费解,我是主人护卫,自然是想要他活的了。”关逢龙森然笑道:“你若是想要他活,就即刻带他来见我。”铁镜笑着说道:“我若是不呢?”关逢龙微笑,说出口的话却字字如刀,“你若不将他带来见我,我便将你二人悉数咒杀。”

铁镜有些吃惊,沉吟片刻,说道:“你性情虽变,但嗜杀的天性,还是跟以往完全一样。”关逢龙心下怒极,冷笑道:“你这是自找死路。”铁镜怔住,却见关逢龙凝神摒气,双眼如箭般直视自己,眉间神光离合,森然吟道:“阳燧为明,燃则为火,刑杀如神,夸诞逐魂,勿庸以即,是行无忌。”吟的正是明火焚心咒。铁镜不由大惊,急忙说道:“关逢龙,不可!”但为时已晚,他话音甫落,即觉肚腹之间,仿佛有烈焰焚烧,痛不可忍,不禁呻吟出声,仆倒在地。关逢龙森然笑道:“这明火焚心咒的滋味如何?”铁镜咬紧牙关,嘴角渗出鲜血,艰难说道:“你这样做不妥,快住手。”关逢龙森然微笑,说道:“孙满在哪里?”铁镜脸上汗出如浆,面容痛楚扭曲,却笑道:“无可奉告。”

关逢龙沉吟片刻,笑着说道:“你不说也无妨,我今次是非要见到孙满不可的,他不出来见我,我就将这福履寺夷为平地,把寺内一干人等绑缚,隔一阵,杀一人,直至他肯出来见我为止,我杀尽寺里人等,他若是仍然不肯现身,我就再将附近村所无辜百姓悉数虏来,照样炮制。”铁镜面容煞青,看着关逢龙的眼神怜悯又愤恨,他心知关逢龙一向暴戾,从来视人命如草芥,必定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他内心交战数次,终于狠了狠心,说道:“好,你只管做去,我并不拦你,可是你要记着,你此时犯下的杀孽,将来悉数会报应到靖王身上。”关逢龙面色陡变,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铁镜不无讥诮的笑,说道:“你不明白?好,我便告诉你,你一生所犯下的杀孽,必将十倍报应在靖王身上,靖王的宿世苦厄,皆是因你而起。”

关逢龙脑中轰然巨响,只觉手足冰凉,背心冷汗涔涔,眼见铁镜不住吐血,似已打熬不住,顷刻之间即会落气一般,不由得大急,连忙趋身过去,咬破自己中指,滴血入他口中,跟着伸指按住他胸口归元、神藏诸位,疾声念道:“阳明有变,少阳从权,着即通循行法,得令经脉藏府可贯,阴阳血气乃生。”他此时心神大乱,虽不确知铁镜是否是在欺他,但又决计不敢拿靖王的数世安危来冒险,是以急急补救。

关逢龙不住施法,过了足有盏茶功夫,铁镜始觉胸口剧痛稍减,慢慢睁开眼来,见关逢龙身上青色衣衫已然尽湿,额间汗出如浆,面上也是潮红一片,样子看来甚是狼狈,不由微笑,却叹了口气,说道:“关先生,劳烦你了。”关逢龙双手扣住他胸口要穴,对铁镜言词,恍若无闻。铁镜知他是在尽力为自己调治脏腑伤口,遂也不再多言。

如此又过去两个时辰,关逢龙始松开手,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站在一边。铁镜暗自运气周身行走,觉着是没有异状,这才从地上站起,勉强笑道:“累的关先生辛苦,小可很是过意不去。”关逢龙默不作声,沉吟良久,淡淡说道:“你刚才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铁镜懒散的笑,却不答话。关逢龙沉吟了阵,缓缓说道:“为什么?”铁镜懒散笑道:“那是靖王自己要求的,小可与屠卢师姐彼时都曾极力反对。”关逢龙叹了口气,沉吟良久,说道:“你师弟吕干,乃是大夫人所毒杀,非是死于在下之手,这杀孽可不能报应在靖王身上。”铁镜微笑,却轻声叹息,沉吟良久,缓缓说道:“你对靖王离世时候情景,果真完全忘记了么?”关逢龙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反问道:“我只记得该日晨间,我在睹紫宫中醒来,即听得有近臣来报,说靖王离世。”

铁镜听得叹息,关逢龙又问道:“孙满执意不肯见我,究竟为什么?”铁镜沉吟片刻,说道:“主人千多年来一直潜行修行,想要修成神道,眼见着快有所成时,却因为你的缘故,累他失去毕生的修为。”关逢龙苦笑,心下微觉歉疚,说道:“原来如此。”

此时天边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暮色渐起,漠漠秋风吹过,铁镜打了个寒战,不由收紧双臂,关逢龙却浑然不觉,怔怔注视天边一轮秋月,神情惘然,面色憔悴,他身形原本即是瘦削颀长,又着了青色长衫,给晚风吹起他衣袂,看来真是萧瑟难言,铁镜心下微微叹息,沉吟片刻,勉力笑道:“你执意要见主人,可是有什么要事?”

关逢龙怔怔出神良久,才慢慢说道:“没有。”铁镜沉吟片刻,笑着说道:“你可是想经由他,为你引见薛国公长孙览其人?”关逢龙默不作声,沉吟片刻,说道:“也确是有这样打算。”铁镜温言笑道:“这件事小可或可帮忙。”关逢龙默不作声,沉吟片刻,说道:“如此就有劳了。”铁镜懒散的笑,说道:“先生不必客气,你今次冒死为我解除明火焚心咒之厄,小可对你很是感激。”关逢龙苦笑,心下有些尴尬。铁镜看在眼里,立即改口笑着说道:“关先生莫如现在即跟小可回城,容小可为你引见薛国公其人。”

关逢龙却默不作声,沉吟片刻,问道:“福履寺中清修的常悲大师,是什么来历?”铁镜弯唇微笑,斟酌片刻,说道:“常悲大师,出世之前,原本是先武皇正宫天圣皇后,其人姓李,闺字乃是娥姿,她的父亲,乃是云州伏留族三十六部的武川部族长,大象年间,为避丧乱,武川部从云州迁居中山,娥姿即是出生在中山,建明初年,中山郡王葛荣领兵剿灭武川部,其人家被籍没,流落到洛阳,为太祖皇帝见到,遂将她赐于武皇为妃,武皇承继大统,封其人为天圣皇后,武皇龙潜后,天圣皇后即在福履寺出世为尼,取号常悲。”关逢龙听的点头,沉吟片刻,又说道:“孙满与常悲大师,有甚关系?”

铁镜懒散的笑,说道:“主人与常悲大师之间关系,小可不便多说,将来关先生遇到主人,或许他肯自己说与你知道,也为可知。”关逢龙心下沉吟,默不作声,铁镜懒散微笑,望着天边弯月,怔怔出神,俄尔淡淡说道:“天色已经是不早的了,想薛国公当是下朝回府的了吧。”关逢龙听在心里,沉吟片刻,说道:“好,我与你回城。”

等得两人行远,山门缓缓打开,自内走出的,赫然正是孙满,旁边另还站着一名身着绯色大襦,云白罗裙的妇人,其人看来有三旬上下,眉目如画,风姿绰约,样子与赛阳夫人韩长鸾有三分相似,却正是失踪已久的应州刺史唐君明爱妾韩氏。

韩氏抿嘴笑道:“孙先生那护卫,当真是犀利,连关逢龙这样的神者,都听他摆布。”孙满面容沉静似水,默不作声,韩氏眼波流转,望着孙满刚毅侧影,不住微笑,样子看来似偷吃三只肥鸡的狐狸,孙满冷眼扫她,轻哼一声。韩氏也不以为意,笑着说道:“你猜关逢龙拜会薛国公,其用意为何?”孙满冷淡说道:“无他,必定是为着《会稽岳命》所缺的书页,他猜测缺页是在夫人你的手上,因此立意要将你找出来,薛国公与夫人有旧,或许可透露一二信息给他。”韩氏抿嘴微笑,柔弱无骨的附在孙满身上,嫣然笑道:“可是他却料错了,那缺页着实是不在妾身手上了。”孙满心下冷笑,默不作声,韩氏嫣然笑道:“你可想知道,那缺页现在哪里?”

孙满看向韩氏,心下说不出的厌恶,他推开韩氏,冷笑道:“我并不想知道它在哪里,那缺页附有恶咒,触碰它的人都不得善终。”韩氏脸色微变,沉吟片刻,勉强笑道:“这件事怎不曾听你提过?”孙满冷笑道:“我若是一早告诉你,你还肯为我撕下那书页?”韩氏心口微凉,说道:“原来你是利用我?”孙满冷笑,说道:“我是利用你,但你若是撕下那书页,即刻交给我,我自有办法替你化解那恶咒,可是你却私自将它藏起,想以此胁迫我,要令我就范,这是你自食恶果,可怨不得我。”韩氏面色雪白,急忙问道:“那恶咒现时可还能解?”孙满弯唇,诡异微笑,说道:“迟了,你我都注定不得善终,将要结伴同下阿鼻地狱。”

韩氏面容扭曲,巨大恐惧令她喘不过气来,孙满冷眼看她,默不作声,嘴角却有快意笑容。韩氏怒极,一掌扫在孙满颊上,将孙满打的偏过头去,缕缕血丝自孙满唇角渗出,孙满却笑,似是不觉疼痛,眼神却甚是苍凉。

替杨忠、独孤信送信的小厮五天之后到达太原隋国公府,屠卢与独孤玉各自仔细阅过信件内容,都甚是惊讶,不过想来也是别无选择,只得急急置备进京物品,府中一时忙乱不已,直到次日,才悉数备妥,屠卢又念及今次入京皆是女眷,惟恐沿途遭遇不测,就起意要请门无鬼代为护送,可是话还未说出口,杨坚却说道:“大娘,儿子自十二岁从西域回中原,家居六年,从未踏出王府一步,心中很是想出去走动看,今次妹妹与独孤小姐入京,就由儿子护送可好?”屠卢皱眉,默不作声,杨坚又说道:“儿子将两人送至洛阳,即刻返回。”屠卢沉吟了阵,说道:“也好。”

门无鬼在一旁默不作声,沉吟片刻,说道:“小公子决定几时启程?”杨坚说道:“这就启程吧,以免爹爹久候。”门无鬼说道:“且等一天好么?容在下去到般若寺,将侯氏兄弟领回,与小公子同往。”屠卢听得皱眉,沉吟片刻,心下明白门无鬼是担心杨坚沿途会有差池,遂要带着那魁斗双星转世的护卫,以策他安全,她转念不由想起司马靖来,遂试探说道:“靖儿可需同行?”门无鬼沉吟片刻,断然说道:“小女郎与小公子同往是最好。”

屠卢默不作声,杨坚看在眼里,知她是不舍司马靖,遂笑着说道:“靖儿年纪还小,带着她行路多有不便,还是留在府中的好。”门无鬼冷淡说道:“小女郎乃是小公子贴身婢女,自然是要时时跟在左右的。”司马靖闻言,急忙笑着说道:“是,奴婢省得。”屠卢听得心下酸楚,面色黯然,司马靖看在眼里,知她是怜惜自己,遂笑着说道:“大夫人只管放心,奴婢会照顾好自己。”

傍晚十分,门无鬼即自般若寺接回侯氏兄弟,双生子知自己性命是门无鬼所救,对门无鬼甚是恭敬,立誓听从他指令,不离杨坚左右半步。门无鬼甚悦,这才放心离开隋国公府,去般若寺与许由一同清修。

次日早间,杨坚一行人即自太原出发,直奔洛阳,独孤珠则留在隋国公府,与屠卢做伴。这天入夜后,从寅时开始,雾气氤氲四合,气色青黄,且逆相交错,乍合乍散,很是诡异,但等到天明寅时左右,昼雾之中却又现出白虹来,独孤珠看得心中惊惶,屠卢却笑,淡淡说道:“夜雾有青黄,这是臣欲谋君之象,昼雾见白虹,这是君忧流血之象,都不是好兆。”独孤珠心下惊颤,说道:“大夫人的意思,莫非是说,朝中有人意图谋逆反叛?”屠卢寂寥的笑,沉吟良久,说道:“想来应当是的吧。”独孤珠说道:“会是谁?”屠卢微笑,却叹了口气,说道:“你将来自会知道。”独孤珠默不作声,屠卢又叹了口气,沉吟良久,缓缓说道:“要开启一代盛世,那是多么困难的事啊。”

独孤珠听得糊涂,觉屠卢言语暗藏玄机,正待要开口询问究竟,却见屠卢面色惨然,神情酸楚,似是有极大悲苦,隐埋在心里,独孤珠心中震撼,及时住了口。

第十章 束怀终虚掷 

次日杨忠与独孤信先自上朝见过宣皇,答称已经各自遣人回府接来爱女,宣皇甚喜,对两人大加褒赏过,最后说道:“朕深知两位卿家辖内公事繁重,在此间实在不好多留时日,待两位卿家将各自爱女送入宫中,即可离开洛阳。”杨坚与独孤信叩首谢恩,心中喜忧参半。

十月初三,杨坚一行人终于护送丽华小姐和独孤玉来到洛阳,在向杨忠、独孤信见过礼之后,三人各自到驿馆别间休息,傍晚十分,杨忠与独孤信正在商议明日进宫面圣事宜,杨坚进门来,说道:“爹爹,儿子有件事,想要恳求爹爹。”杨忠含笑道:“说来听看。”杨坚沉吟片刻,说道:“儿子十分喜爱独孤大将军的爱女独孤珠小姐,因此斗胆,想请爹爹出面,替儿子向独孤大将军求亲。”

杨忠微微一怔,似是有些错愕,一时间垂着长睫没做声。独孤信面色却微变,踌躇了阵,苦笑着说道:“小女蒲柳弱姿,能得大公子垂爱,卑职感激不尽,但这中间有件事,卑职却须得同王爷说明白。”杨忠笑道:“请讲。”独孤信踌躇了阵,说道:“不瞒王爷,卑职这珠玉两女,乃是双生子,自小即聪慧过人,故而四岁时候即送至云中天门山上,拜一名老者为师,学习法令辟禁之术,两女十四岁时候,那老者又收一四岁男徒,名字叫做高润。”关逢龙微微皱眉,说道:“高润?”独孤信苦笑,说道:“是。”关逢龙双眉紧蹙,默不作声,杨忠若有所思,对关逢龙说道:“莫非这高润来历非凡?”关逢龙沉吟片刻,说道:“回王爷,若是在下记得不错,赛阳夫人韩长鸾与神武皇所生那幼子,名字即是叫做高润,只是在下就不知,此高润是否是彼高润。”

关逢龙之所以知道高润,乃是因为门无鬼的缘故,之前赛阳夫人韩长鸾以魁斗双生子所中蛊毒解药为交换条件,要门无鬼承诺,于赛阳夫人幼子有生之年,不令他饱偿亡国之苦,门无鬼同意,赛阳夫人裁身之后,门无鬼即暗自令人去到北齐内宫打探过消息,得知韩长鸾所生幼子名为高润,遂将这消息也告知了关逢龙,只是高润在天门山学艺这件事,门无鬼却还不曾打探到。